程逸岸圆睁双目,困惑地瞧着霍昭黎的背影,断定他上回是真的没发现,才无力地道:“你不要给我多嘴!”为什么跟他说话就这么费神呢?
霍昭黎“哦”了一声,脑子里却情不自禁幻想大哥穿上女子衣服时的样子,想着想着开始脸红口干,忍不住打了下自己的头。他又想大哥是女孩子,那倒也挺好的。到底好在哪里,他却又说不上来。
程逸岸懒得理他这些莫名其妙的小动作,续道:“后来小孩就死命跑掉,躲避追兵的半路上,撞见一伙江湖人,那伙人的领头救了他,将他收入门下。”
霍昭黎心中恍悟。原来是有这样一段,小笛子才扮作被人追杀,大约是想让大哥多少生出同病相怜的意思。
“他的师父在江湖上声名赫赫,功夫也登峰造极,因此门下弟子都是名门正派、武林世家的子弟,一个个尾巴翘上天,看不起出身低微的师弟,大家伙说好了不睬他。师父见他可怜,就多护着点,他们自然就愈看不惯。等到师父死了,他们找个机会,把他逐出山门了。”说到这里,他用着引诱的口气道,“那‘机会’是整个故事里最有趣的,你要不要听?”
“……”从头到尾,霍昭黎没听出这个故事有趣在哪里,而且看他那几个师兄师姐对他的态度,也不像大哥说的那样冷淡,不禁开始怀疑这番说辞中几分真,几分假。
程逸岸见他没反应,自说自话地道:“看你这么有兴趣,我就勉强对你说。”
我看起来很有兴趣的样子吗?霍昭黎摸摸自己的脸,相当不解。
程逸岸的语气由平板转为低沉:“那些同门里头,有一个师姐大约是可怜小孩,年纪也相近,所以算是比较多玩在一起。”
霍昭黎猜那师姐应该就是辛夫人骆逸冰了。
“那时小孩十六岁,师姐十八岁,已经许了大师哥做妻子。师姐有一晚上把小孩找去吃酒,酒里下了药的。第二日醒来,已经是所有人都站在眼前,捉奸在床的架势。”
霍昭黎倒吸一口气。
“坏女子贞节,按门规本来是要直接处死的,大师哥站出来说话,最后才改成逐出师门。刚刚上山的时候,门里少了东西,小孩总是第一个被问到。那么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在外头做起了偷盗的营生,这么多年一个人瞎混,竟然也没死。”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拍拍手道,“好了,故事说完!你转过来吧!”
霍昭黎扭头,看到的仍是平时一样漫不经心的脸。
程逸岸站起来,将小人书小玩意儿踩了好几脚,再收回油纸,细细包好,埋进原来挖的小坑中。
霍昭黎默默看着他的动作,突然低声道:“大哥是自己想要离开的吧。”
程逸岸继续手边动作,恍若未闻。
“以大哥的本领,不可能不知道酒里下了药的。”
程逸岸搓搓手站起,突然转身,对着洞口恨声道:“你这死老头又在偷听!”
霍昭黎回头,见那老人站在洞口,眼中精光湛然,不禁欢然道:“老伯你眼睛好了?”
老人向他颔首致意,手里抱着五六个萝卜进来。
霍昭黎奇道:“老伯你种菜?”
老人将菜搁在架子上,含笑点头,“在这里闲得发慌,自然能解闷的事情都要试试。若是你们早几个月过来,还有更多东西可以吃。”
霍昭黎怃然道:“我原本也是在家里种田的,这种天气,也能种菜吗?”这几个月的经历江湖风波,再回想过去的田间劳作时光,竟然恍如隔世。
“山洞后有一块地意外暖湿,若搭起棚子,冬天也勉强能种些耐寒的菜蔬。没想到老朽和小兄弟也算同行。”老人笑说,心中却有些纳罕,普通农家,竟也能生出这样丰神俊朗的孩子来?
“对了,那边山壁中段,这段时间会长朱砂果,味道酸甜,你若是爱吃,可以摘几个来当零食。”
“是吗?”霍昭黎闻言一喜——程逸岸平日极爱吃水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离地二十丈有多的山壁上,歪斜地长着几棵小树,上面是否结有果子,却是看不清。
“大哥,我去摘给你吃!”
他兴冲冲地跑过去,照着程逸岸所授轻功法门,提气直上,中途在树干上借了两次力,终于够到朱砂果的所在。那朱砂果模样与苹果近似,颜色血红,在白雪映衬之下煞是好看。他一手攀住树木,另一只手去采果子,揣进怀中。他一心想多采些回去,浑没顾及树干细小承重有限,摘到第三个时,小树“喀喇”一声,竟而折断,霍昭黎失了攀附之物,立时下坠。
此处山崖又与之前的峭壁不同,坡度稍缓,但却长满枝杈,因此他不是直直下坠,而是沿着山壁往下滚,途中不断被岩石树枝擦到,眼看就要撞上一块突出的大岩石。他急中生智,左脚曲起抵住坡面,稍稍停住下滑之势,猛提一口真气,整个人向空中斜斜弹出,再半个翻身,由横躺回复直立姿势,估摸这样下去又会撞上山壁,竟又在半空中跨出两步,将落点变成平地。
他这样一番折腾大耗真气,到落地时,已无力按程逸岸之前所授法门减轻力道,这样下去双腿受重伤在所难免,此时地面已近在眼前,他正闭上眼等待痛楚袭来,却不料空中突然多出一只手,钳住他腰际。不必睁开眼,也知道这是义兄的手,紧绷的情绪霎时弭于无形。
程逸岸挟着霍昭黎,在着地前一瞬,将他抛向老人,老人顺势接住,向后退了七八步,才消去他的下坠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