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昭黎道声谢,取了柴来到二人跟前生火。
程逸岸整整一日未曾进食,此时才觉得腹中饥饿,打量洞中摆设,果然在右手边木架子上见到一大串腌肉,手一扬,用暗丝勾到那肉,用鼻子闻了闻,随即狼吞虎咽。
霍昭黎吞了吞口水,不安地道:“大哥,这是老伯的东西——”
“我本来就是偷东西的,你忘了?”程逸岸说得理直气壮。老头子都没说话,就他多嘴。
你那样是叫抢吧!霍昭黎暗自摇头。
“对了,大哥,那个雪绒虫是什么东西?”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程逸岸偏过头,随便应付。
“雪绒虫是稀世的奇异生灵,春夏秋三季通体透明,肉眼不能见,冬天却长出绒毛现出真形。以往只知它冬天蛰伏于严寒之地,因此无数寻找雪绒虫的人,从来往高山高原走,却想不到原来竟栖息于冰湖当中。武林中故老相传,只要食用了雪绒虫,就能凭空增加一甲子功力……”
“你给我闭嘴!跑都跑了,说说有个屁用!”程逸岸烦躁地挥着手,像是要把那异宝的影子从脑海中赶走。
霍昭黎见他这个样子,知他实在是想要得很,想了想,站起身道:“大哥,我还是去捞捞看吧。”
“不许去!你给我回来!”
霍昭黎听话地又回来蹲下,还想说什么,冷不防被程逸岸塞了一嘴的腊肉。
“唔……”霍昭黎猝不及防,差点咽到。
“我说不要便不要了,就算你真的弄来,我也只会把它踩个粉碎!”
老人偷笑起来,吃了程逸岸重重一记拐子。
霍昭黎心中有些吃惊,义兄平日在生人面前不常表露情绪,怎么今天如此易怒?
他自不知程逸岸因为方才表现而懊恼非常,又生恐被老人听去了什么丢脸的话,因此才显得暴躁。
外头天已然全黑,随便吃了些东西,三人闲话几句,便席地而睡。霍昭黎与老人商量给义兄多垫床毯子,老人带着好笑的表情慷慨答应,程逸岸嘴硬着死都不肯要。
第二天清晨,霍昭黎醒来的时候,老人已经不见,程逸岸坐在洞中内侧的角落,低头对着什么东西发呆。霍昭黎轻轻走过去,他竟也未察觉。
沾着泥巴的双手抱住膝盖,身前地上摊着个油纸包,里头一册小小的书本,还有一个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破损风车,其他零碎的东西,大抵都是些不值钱的小孩玩意儿。霍昭黎想起那老人说的小人书之类,心想恐怕真是大哥埋在这里的。
“我小时候常常来这里玩。那时候轻功刚有些小成,成天就想飞来飞去,一日兴起,连这种深不见底的悬崖,都眼也不眨地往下跳。自然没有现在那样轻松,好在有大师兄在身边照看,虽擦得头破血流却无大碍,倒因此知道了这个地方。”声音低低沉沉,仿如自言自语。
“大哥……”霍昭黎蹲到他旁边,力图凑近,仍看不清他的脸。
看不清脸,却想象得出,他脸上空洞的笑意。
他熟悉程逸岸的嬉笑怒骂,少见他这般模样,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酸酸的。
程逸岸忽然重重吐出一口气,将手按在霍昭黎头顶,用力将他脑袋往另一边转。强硬地道:“你不要看我,若保证不看,我就讲个故事你听。”
霍昭黎点头,将背对着程逸岸的肩头,仰头看洞顶嶙峋岩石。
“有个孩子,娘没出嫁,就生下他自杀死了。姥爷姥姥勉强养他到六岁,那时孩子出落得十分惹人怜爱——”
霍昭黎之前想他大概要讲自己身世,听到这一句,觉得十分奇怪。忍不住回头去看程逸岸。
程逸岸怒瞪他一眼,狠狠将他头扭回去,斥道:“你干什么?”
霍昭黎缩了缩肩膀,偷眼瞧过去,畏畏缩缩地道:“大哥,你现在这张脸……也是假的吗?”虽然是娃娃脸,但也看不出哪里惹人怜爱啊。
程逸岸半晌没说话,霍昭黎被他的沉默吓得一动不敢动,只觉阵阵凉意自身后袭来。忽然间背上被狠狠踢了一脚,他整个人平平飞出三丈远,“砰”一声重重着地。
若运功护体,就算避不过那猝不及防的一脚,至少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可既然知道是程逸岸踢的,霍昭黎就丝毫没想到要抵御,这一下嘴里吃进了烂泥不说,剧痛感也顷刻即至,他忍不住趴在地上,大声呻吟。
程逸岸走过去,看霍昭黎凄惨落魄的样子,非但毫不同情,还在他臀部又补了两脚,“我叫你乱说话!叫你乱说话!”
霍昭黎终是反应过来他在气什么,知道自己嘴笨,再解释也只会越描越黑,只得忍着皮肉之痛,不住道歉。
程逸岸看他眼泪汪汪的样子,总算是消了气,哼一声,大摇大摆回到原来坐的地方,继续方才的“故事”,“那孩子因为……总之就被卖到了窑子——”
他讲得毫不动听,全无情节起伏可言也就罢了,可是——“窑子是什么?”
“就是比菡萏小筑便宜许多但做差不多事情的地方。”程逸岸不耐烦地解释。
“哦。”霍昭黎想起之前在李嬷嬷房中的事,不禁脸红。
“小孩那时不过做些跳水担柴的杂活,虽然被打骂但是有口饭吃。直到十岁上,有个该千到万剐挫骨扬灰该打入十八层地狱的肥老头,看上了这个孩子——”说到这里,程逸岸看见霍昭黎又鬼鬼祟祟地想回头,没好气地道,“你又有什么问题?”
霍昭黎先是连连摇头说没有,被程逸岸再一逼问,他将身子移远了几尺,小心翼翼地道:“那孩子……难不成是女的?”说完眼睛止不住地往程逸岸脸上瞄去,端详之下倒也觉得这张脸就算是个女孩子,也没什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