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此时此刻。
“我们要去南极?这温度可不像寒带吶。”莱纳德眯起眼睛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在以利亚的建议下,他只穿了单薄的衬衣和长裤,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夹克搭在椅背上,所有布料都被阳光晒得暖乎乎的。
“当然不是寒带,相比之下温带更适合海上野餐,你觉得呢?我们的目的地是纽西兰亚南极群岛,那里也有企鹅。”以利亚回答。
“纽西兰?等等,我们不会进入新西兰领海吧?”莱纳德紧张地坐直身子,向四周远远张望,“拜托,以利亚,你又不是不知道人类的领地意识有多强,万一被发现,咱们搞不好会被巡航舰直接灭口的。”
“放心,我们的游艇有完美的变色龙系统,绝不会有海岸护卫队找咱们的麻烦,我保证,就连悬崖顶上的企鹅都不会注意到咱们来了。”
以利亚仍旧气定神闲地闭着眼睛,一边懒洋洋地用手指敲打着椅子扶手,转而说道:“你知道跳岩企鹅是企鹅科里出色的歌唱家,而且一生只选择一个伴侣吗?”
莱纳德摇着头笑起来,紧张感消失了,一种类似于怀念的情绪随着笑声涌上胸口,他不再纠结海岸护卫队,思绪被以利亚带着飞向远处的温带群岛:“企鹅?歌唱家?认真的?”
怀念?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想,一个人可以怀念自己并不记得的事情吗?
以利亚微笑:“当然,以童子军的名义起誓。”
莱纳德笑得更加开怀:“说实话,有时候我感觉我已经认识你一辈子了,以利亚。”这些话脱口而出,让他感到有些难为情,但没到想要收回的地步,没错,这么说感觉对头。
以利亚嘴角露出笑意,喃喃道:“你想不到这有多精确。”
莱纳德眨眨眼睛:“精确?”
“取决于你对时间的理解。”以利亚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他睁开眼睛,偏过头看向莱纳德,灰眼睛在阳光下几乎变成了透明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真实存在的不是时间,而是你面朝的方向。”
莱纳德嗤嗤地笑起来:“我很确定这么酸溜溜的话没人说过。”海风吹过他裸露的手臂,窜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忽然,小圆桌上的玻璃瓶晃动了一下,朝一边歪到,以利亚眼疾手快地向前一探,伸手抓住了瓶子,只有几滴液体在惯性下飞出瓶口,溅到了他的手背上。
另一个玻璃瓶就没那么幸运了,“咕噜”一下滚倒,剩下的半瓶柠檬汁立刻淌了满桌,莱纳德动作慢了半拍,结果把果汁弄得满袖子都是。
“该死!”莱纳德骂了一句,扶起瓶子,用力甩了甩手,但很快果汁就不再是问题了,这阵海风邪门得很,竟吹得整艘船都摇晃起来。
“糟糕,要变天了。”以利亚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不妙的神情,半是恼怒地笑了笑,“我猜跳岩企鹅得下次再看了。”
“你说呢!”莱纳德不得不提高声音,因为海浪突然间从有节奏的背景音变得令人无法忽视起来。
以利亚说的没错,变天还只是个委婉的说法,一眨眼功夫,天色就彻底暗了下来,或者比眨眼更快,几秒钟前还像蓝水晶一样晴朗的天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沉不定的铅灰色,以及望不到边的乌云。
云团并不是从远处飘过来的,而是一下子出现在了游轮上空,就像盒子里弹出的小丑,除了这个小丑可不只会拍着手用奇怪的声音说“吓到你了”。
它能做到的远比吓人更多。
“以利亚,看!”莱纳德指着一个方向,几海里外,也许几十海里外,海水掀起一个几乎呈垂直状的巨大浪头,像一堵墙似的,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压了过来。
以利亚嘟哝了几句,听起来像是在咒骂海神。
莱纳德盯着那堵水做的墙,丝毫不怀疑这堵水墙的威力绝对不亚于钢铁之墙,他努力稳住呼吸心跳,但却不太成功。
“关键问题!咱们的游艇叫什么?”莱纳德喉咙里涌起一股不合时宜的笑意,他看向以利亚,“不会是‘三角号’吧。”这种冷笑话,任何一个看过《恐怖游轮》的水手听了都会狠狠赏他一脚,毫无疑问。
“不,我记得是‘泰坦尼克’来着。”以利亚好像笑了笑,在不合时宜这个方面,两个人倒还真是臭味相投。
“亏我刚才还担心了一下!”莱纳德还没说完就猛地一晃,他这次反应够快,伸手一把抓住了以利亚,这才没有当场摔个倒栽葱。“说起担心,介意透露一下完整的野餐计划吗?”
“暴风雨要来了!”以利亚大声喊道,这句话里的每个词莱纳德都不喜欢。以利亚反手抓住莱纳德,两个玻璃瓶先后滚到了甲板上,活像一对刚越狱成功的囚徒,争先恐后地往倾斜的船舷滚过去。
闪电仿佛骤然绽开的水母触手,从天边爬伸向上,短暂地将半边天映得雪亮。
雷声紧随其后,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留,就耀武扬威地在他们头顶炸了开来,下一道闪电气势更壮,仿佛踢踏舞六人组错把天边当成了排练场,跳得群情投入,雷鸣霎时连成一片,跟愤怒浪涛组合成激昂的交响乐,听清楚对方说的话几乎变成了一项不可能的任务。
紧跟着,暴雨倾盆。
“找……抓紧!”以利亚吼道,“在……舷……干!”
“什么?为什么不进船舱?”莱纳德一手抓住以利亚,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船舷,船身在波涛中剧烈地摇晃起来,他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一旦松手,别说走回船舱,连三步都迈不出去他就会被掀进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