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持怀对文字的玩弄远熟于他,闻言没有多在上面加以纠缠,而是问:“你要抵赖?”
抵赖也没什么,反正他也不亏,这个赌局他一开始就没答应下来,只是问了赌因和赌注而已,是魏云深自作多情,他一个满门心思只想着死的人,哪里需要遵循对方的想法?
恰巧一阵风越窗而来,宋持怀拢紧衣领,唇边含笑:“有想这个赌局的功夫,你不如好好想想,现在凌微已经死了,没有解寒丹,我凭什么撑过今年冬天。”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这话刚落,一片黄叶随风飘落窗台。台上跳跃的乌鸦被这树叶惊扰,铺展着翅膀飞向枯树枝头。
魏云深却不答问题。他盯着宋持怀多看了几眼,突然发问:“你原来有这么爱笑吗?”
这声问意料之外,宋持怀嘴边的弧度僵硬:“……什么?”
魏云深伸出手,碰了碰他微微勾起的唇角:“你从前的笑都是假的,那现在呢,是想激怒我、或是达成什么其他的目的,还是你真心的笑?”
宋持怀偏头躲过他的手,醒来之后,第一次冷下了脸:“有什么区别吗?”
魏云深道:“我总要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这么失败,喜欢过的却是从不存在的幻影,还任这幻影发展成足以牵系我一静一动的执念。”
事隔多年,他再次强调自己对宋持怀的感情是“过”,且态度比起之前的刻意强调要平淡不少,仿佛真的坦然了一样,虚实之中,宋持怀头一回能察觉出他的真实想法,心底片刻慌乱。
但他很快就将那抹异样镇压住了,宋持怀扯了扯唇角,道:“你向一个习惯了戴面具的人询问真假,就不怕得到的是另一张面具?”
——至此何须多言,魏云深心里有了答案。
他没再说话,只是从宋持怀房间里走了出去,且接下来好几天也没再跟宋持怀多说一句,甚至除了每天的一日三餐,魏云深没多找过宋持怀一次。
他的冷淡太过明显,尤其宋持怀见识过他一往情深和恨海滔天的样子,极致的爱和恨他都在魏云深身上看到过,无论如何都是浓烈,至于这宛若无视的平淡,反而令他难以招架了。
宋持怀不禁多信了几分魏云深如今对他只是喜欢“过”,他甚至开始怀疑后者复生自己的原因是什么,如今情势说不得好也说不得不好,具体要怎么评判,关键还是在魏云深。
这天晚上,宋持怀熄了灯打算睡觉,闭合的窗却被风吹出了缝隙,他坐起就要将窗重新关好,却突然一道光影缠来,下一刻,他的房间里多了个人。
——若是魏云深,他当然只会走正门。宋持怀没把来人往前者身上想去,甚至期盼最好来的人是魏云深仇家,这样他就能将杀机往自己身上引,魏云深三年复生之计功亏一篑,他就算不能杀了魏士谦的儿子为自己报仇,能见对方心血被毁,也算死得其所。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朦胧的月色之中,宋持怀勉强看清来人,他收起脸上表露的虚伪笑意,皱眉道:“怎么是你?”
来的人正是他最熟悉的人,当年全程参与了他复仇计划,最后又成功脱身而退的冯岭。
他没想到冯岭胆子竟这么大,当初联合他将魏云深骗到那个地步,现在却还敢出现在魏云深的地盘。
……真是尽挑着心软的欺负。
冯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叹道:“你果然醒了。”
听了他的话,宋持怀眉流目转,他收敛了针对,吟吟道:“听你的意思,是知道魏云深的计划?”
冯岭自上而下,当初他为了一□□命跪在地上乞求宋持怀大发慈悲给他剃魂蛊的解药,而今换宋持怀身陷囹圄,两人地位转换,他有些怜悯地看着床上的人,俯身摸了把那两条露在身体外的链子,道:“知道,但知道的不多。”
宋持怀咳了两声,刻意偏头的动作让他看上去有些无辜,宋持怀顺势捉住了冯岭的手指,放在掌间不住摩挲着,是个引诱的动作:“不能说?”
“……”冯岭默默抽回了手,又连忙看了眼四周,确定没看到魏云深的身影后才松了口气,“我对你没那个心思,你这招对我没用。”
“是没有,还是不敢?”宋持怀倚靠在床头,懒声道,“你放心,现在魏云深不在,你就算真要做什么,他也不会知道的。”
“……”冯岭的手握了又握,“你这样对得起他吗?”
“你真的不不想试试吗?”宋持怀道,他现如今经脉被穿过琵琶骨的两根锁链拦腰封堵,灵力无用,也没有其他的筹码,这一张仅剩的牌是他孤注一掷,容不得半点差池。
他慢吞吞关了窗,一只手贴在衣领处,看着冯岭慢慢攀上红色的脸,戏谑道:“当初在天极宫时你不是还邀过我同浴吗?这样,你就当跟我做个交易,我们互利互惠,你也不用有太大压力,当年魏云深被骗,纯粹是他技不如人,现在……”
“在”字才刚脱口,冯岭便如临大敌般用力甩了甩头,他一连往后退了好多步,直到脊背贴着门才喘着气停下了,他戒备地看着宋持怀,几乎是吼了出来:“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
宋持怀一顿,有些惋惜地看着他,但更多还是嘲弄:“你说你对我没有那个意思,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躲呢?”
他话未说全,但两人都心知肚明:有愧之人才需要躲,真正无愧的人何怕直面诱惑,若真的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再看千万眼也惊不起半点波澜。
……就如如今魏云深对他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