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违背了诺言,让她孤苦这些年,因此变得这般左性,说来说去,是我这个当父亲的不称职。”
岳楼飞说得十分谦卑,但卫晏洵更听出了他的疏离之意。
他并非真的觉得浅灵有错,而是不愿浅灵得罪自己,怕以后他权势愈炙,浅灵落了记恨了。
卫晏洵自然能明白岳楼飞的慈父之心,只是他这样想,却是如浅灵一样,把他放在了外人之列。
他心中微堵:“伯父想多了,浅灵与我一同长大,我怎可能生她的气?况且之前确实是我的错,她恼我也是应该的。”
岳楼飞摇头:“您是王爷,心中有谋算,即便你们先前有情分,她也不该如此,不合适。”
卫晏洵哑然,良久轻声道:“岳伯父,我是真心喜欢她的。固然我迷茫过,但现在我无比确信自己的心意。”
岳楼飞垂着眸,手在茶杯上无意识地摩挲。
他手上有冻疮,着红,捂着温暖的茶杯,那种痛意痒意感觉更甚,直入深处,可他却像上了瘾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感受着那种坚锐的痛痒。
“喜欢不是全部,以王爷的身份,谈及此话题意义不大,您的身上,有比儿女情长更重千钧的担子。”岳楼飞道,“但我的女儿,她不适合,她喜欢的是亲人环绕身边,喜欢的是自由。”
“王爷当知老臣从前经历的种种,我年轻的时候,也觉得两情相悦便是最紧要的,可这么多年,我却无一日不在后悔,假如当初我没有招惹灵儿她娘,她这一生也许会平顺许多,她那样聪慧通透,无论是悬壶济世一生,还是膝下儿孙绕膝,都可以过得很好,比跟我好。”
岳楼飞苍老的双目中,有薄光微闪,他这一生掉的所有泪,都是为了自己的亲人。他没有辜负大靖,却辜负了妻子女儿。
“她娘亲已经去了,那些勾心斗角的地方,我实在是不愿让灵儿沾惹半分。王爷若还顾念从前相知相伴的情分,便把她当作妹妹看待吧。”
又一个人劝阻他。
卫晏洵不好反驳岳楼飞,但他想弄清楚岳楼飞知不知道浅灵跟姬殊白的事,因问:“伯父既归来,可想过要给浅灵找一户什么样的人家?”
这个问题,岳楼飞从浅灵出生的那一天就想过了。
他本想要收养一个童养夫婿,好生教养着,等两个孩子都大了就拜堂成亲,不必大富大贵,但求一生平安喜乐。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童养夫婿泡汤了,如今浅灵担当着魁济的大当家,还要时常与权贵打交道,选婿更要慎之又慎,不光要真心待女儿好的,还得有才干,能撑得起半边天的。
但有一点没有变,岳楼飞不欲女儿在高门中择婿。
朱门权贵眼高于顶,拜高踩低最严重,现在有他一国功臣忠烈的面子在,没人敢对浅灵如何,但他已经老了,待他百年之后,浅灵岂不是又无依无靠了?
哪怕女儿有能应对刁难的才智,可若要在阴谋算计中度过余生,这日子又有什么意义?
没人能活成一座孤岛,女儿若后背无援,总有一日要受欺凌。
他为女儿考虑了许多,这也是他没有完全断了与姬家往来、对洛重河日日送信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故。
“灵儿看着乖静,实则不羁,高墙深院关不住她,我只想给她招一个身世平凡的、靠得住的夫婿。”
果然,他们二人的私情,还是瞒着岳楼飞的。
卫晏洵垂着眼睫。
她没有告诉岳楼飞,是因为还不到时候?还是说,姬殊白也只是她排遣孤寂的一段情,她不指望二人能走得长久?
她那时候是御前女官,与朝中重臣之家有了私情,乃是大忌中的大忌,她不可能不清楚,却还是跟姬殊白在一起了。
至于姬殊白……
之前姬殊白毫无预兆地入仕,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卫晏洵本以为他一半是为了浅灵,一半是为了挖出淳王,可听恭王讲过前世之后,他已经对姬殊白彻底改观。
一个寄情山水、逍遥自在多年的浪子,一回到世家贵子既定的道路之后,立刻就能把政务刑狱处置得井井有条,刑法律条张口就来,牟世敬、沈行复这样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子,都把御史台管得一团糟,他却能把上下上百名官吏压制得死死的,令所有人都对他言听计从。
才能这种东西,天赋只能让你得心应手一些,但想要精进,还要后天没有丝毫倦怠地精进学习,姬殊白分明是块当官的料子,可见这些年没有松懈过。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之前是怎么会相信其情感纯粹到一点野心都没有的?
只怕入仕是早有预谋,只是他一直在寻找时机。
他那个时机入仕,若有人想得深一些,细细去查,也只会以为他是为情而痴,而不会怀疑他胸有韬略,野心勃勃,因他那个逍遥无争的印象,实在太深入人心了。
姬殊白,城府真深啊。
连浅灵的心,浅灵的情感都被他利用了,所有人都被他蒙骗了。
卫晏洵心里浮出阴鸷,道:“伯父,没有我,也会有别人的,姬家的二公子,他对浅灵同样有情,您可知道?”
“二公子?哪一个?”
“姬殊白。”
岳楼飞记了起来,那个格外英俊的后生,姬丞英寿辰那日,一直梗着脖子不大愿意顺从叫女儿姑姑的年轻人。
“我知道了,多谢王爷告知。”
姬家人品行不差,但齐大非偶,同样不适合女儿,何况差着辈分,他不会让那年轻人如愿的。
到底是姬丞英的孙儿,让他自己去管一管便是。
正说着话,浅灵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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