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污染的知识也会导致污染,所以我们仅知道最低限度的警告,并不知道污染的本质。”
“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去追溯确认,那究竟是外来的威胁,还是文明自身蕴育的恶果。”
“但污染绝非一开始就伴随着那个文明存在。因为那个文明中的人类相信,只要将所有污染都连根铲除,它就不会再重来。”
“……污染会在所有生物的精神和心智中传播。”欧也妮喃喃说道。
“是啊,恰巧,就和我们使用的能源的制造与传播途径一模一样。”伊甸随意的话语令欧也妮心中一惊。
那是将精神能量开发利用到一定阶段后必然会产生的负面影响吗?
又或者,能源是安全的,污染是针对这种能源而刻意开发的病毒武器?
伊甸似乎能看出她心中所想——神明在过去漫长的时光中,一定无数次想过同样的问题。
祂继续说道,“也曾经有神明猜测,那是某种‘进化’。”
这是比较冷门、难以想到的观点,伊甸才将其介绍给欧也妮,“劫前世界或许也有类似六蕊花、琥珀果这样能辅助人类拓宽精神的事物,但只要人类仍是人类,其生理构造就有其极限。”
“如果超越了那个界限,或许就会成为无法理解之物,成为在所有心智中不断蔓延之物,成为……”
癌。
欧也妮从前世的记忆里联想到了类似的事物。
“那些都只是猜测,无法查证,最好也不要去查证。”伊甸给出提醒,然后重回正题。
“就算是‘进化’,劫前世界的人类最终也决定拒绝这种‘进化’。”
“又或者,外来威胁、内生病毒?无论怎样定义都好,他们拒绝这种污染,然后,决定清洗整个世界。”
“清洗掉所有的生物和灵魂?”欧也妮问。
“所有的生物和灵魂。还有城市、财富、文字、图画,你能想到的所有能传达信息的造物。”
“甚至还包括能源——在劫前世界的人类做下这个决定时,污染应该已经无处不在,从任何心灵中提取出的能源都可能已沾染过污染。”
“他们或许也留下了采用其他能源的设备,但大概未能撑过漫长的毁灭和等待。”
“最终,从清洗中幸存下来的,只有我们和播种者的空壳。”
欧也妮不由问,“没有能源的空壳,该如何重建世界?”
“一颗星球如果能够蕴育出生命,那么,它大概就能无数次蕴育出生命。”伊甸说。
“这颗星球曾经沦为荒芜死寂的荒漠,没人知道它独自跨越了多少年岁,但最终,生命重新诞生了。”
“随着生命的归来,稀薄的能源出现在空气中,播种者才得以启动。”
欧也妮突然想起了,她曾在安姆梦境中见过的那片毫无生机、黄埃散漫的裸露大地。
那或许就是时间与梦境之主无论如何追溯时间、提取场景记忆,都无法跨越的世界。
【安姆】曾经说,【吾神不该再做那样的梦,那已经过去了,播种早就成功了。】
那是她第一次听见【安姆】提及播种,也是她唯一一次听到,由【安姆】作出“不该在意”的评价。
真奇怪啊,能放下那个梦的竟然是作为分灵的【安姆】。
“你大概也知道,”伊甸继续说,“我们的本体并不存在于现世。”
是的。欧也妮见过波欧斯的记忆。
ta们最早都不存在形体,唯一走到人群中的繁欲,是宣告神职后才从野兽们的血肉中诞生了躯壳。
“存在于现实中的,是播种者。”
“播种者们保存了人类与其他物种的种子。”
“生物能够改造环境。从细菌,到藻类,到植物……在播种者的平衡下,劫前世界的物种和启幕时代的物种相互竞争,共同生存,不断改造这个星球的生态圈,调节温度,调节氧气,调节土壤,直到这颗星球适合动物的生存。”
“当整个星球生态重新繁荣之际,我们也从生命的循环中收集积累了足够的能源,达到了启动的条件。”
“播种者这才开始最后的播种——人类。”
“那些播种者后来呢?”欧也妮似乎没有听过相关的传说。
“它们也是劫前世界的造物,难保其运行模式中是否会存在污染之物。”
伊甸介绍它们的结局,“所以,当播种成功的那一刻,在第一个人类心智诞生的瞬间,它们按照程序完成了自毁。”
“之后,就由现世之外的我们,来接手剩下的工作。”
“我们要帮助人类生存下来,再造与劫前世界同样辉煌的文明。”
欧也妮在心底叹了口气,她知道启幕时代的人类才刚刚诞生,但真没想到那群新生保姆也比人类才早出生不了多久。
她见过那时候的人类和ta们间是个什么样的相处磨合模式。
伊甸看着她,突然说,“你想必也发现了问题之所在。”
祂歪了歪头,这神态实在不适合神明,但很适合这位无论何时都挂着愉快亲切笑容的青年。
“嗯。”欧也妮心领神会地提问,“如果连播种者都要销毁话,那你们的知识又是如何从劫前世界传承下来的?劫前世界又如何确保你们会再培育出与他们一样的文明?”
“是啊,劫前世界的人类连文字都没有留下,更不可能留下什么教材或手册。”
“但是,”伊甸笑着说,“我们的本体在更高的世界,操纵能量,获取信息,影响物质,对我们来说都是不需要学习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