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柏霓终于说不下去了,嚎啕大哭起来。廖慧和黄霖霖也跟着抹眼泪。
在她们不知道的另一个角落,有一个人也正在默默流泪。那个人就是胡逸凡。
在廖慧和黄霖霖刚刚撬开方柏霓嘴的时候,黄霖霖选择一条一条给胡逸凡发语音,到后来方柏霓说得起劲,六十秒的语音已经录不下那么多东西了。黄霖霖干脆给胡逸凡拨通了电话。幸好方柏霓醉得晕头转向,并没有发现黄琳琳的操作。
胡逸凡就在自己的卧室里旁听了方柏霓的过去。
他是什么时候抑制不住情绪开始流泪的?可能是方柏霓说到那个男生试探着提分手的时候,也可能是方柏霓说“我可不想有个男人担心我挣钱给我爸花”的时候……然而,这个时间节点一点都不重要。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方文正会对他说“我们不会拖累小霓的,你放心”。
方文正说这话的时候,他是真的不懂。为什么生病的父亲会说出不拖累子女的话呢?父母抚养孩子,孩子赡养父母,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若是父母不做人,子女可以拒绝赡养。可是很显然,方文正和李海萍是很合格的父母,他们爱方柏霓啊,会说出“不拖累小霓”这样话实在不可思议。
那时候他能想到只能是不会把所有的压力都抛给方柏霓,而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而他更不明白,一个成年男人,一个接受了高等教育的男人,得是多么不自信,才会只想从父母身上抠取资源以获得在北京安身立命的资本?得是多么不自信,才会认为家里有一位生病的长辈是巨大的负担?是多么没有责任感,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放弃五年的感情?
胡逸凡想,怪不得那天晚上方柏霓会跟他说“人不能靠一时的想像活着,也不能听一时的话做决定”。想必当年那个男人没少说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吧。
不知道哭了多久,方柏霓停了下来。那么多眼泪,可能也带走了一些酒精。她清醒了一些,又做出微笑的表情,“你们问为什么拒绝胡逸凡了,对吧?那我得告诉你们,胡逸凡啥都好,但我不能拖累他呀。我爸是我爸,孝顺他、赡养他、照顾他都是我的义务,但不是胡逸凡的义务。”
“他不是已经知道你爸生病的事了吗?他知道了还愿意跟你在一起,那就不算拖累。”廖慧抽了两张纸巾,擤了擤鼻涕,瓮声瓮气地说。
方柏霓又支撑着身体去拿酒瓶,黄霖霖赶紧帮她倒上。
“谢谢霖霖。”方柏霓拉着长长的尾音,朝黄霖霖举了举杯,“嗐,他呀,没咋谈过恋爱,现在就是一时上头、脑袋发热,他哪想像得出以后的问题。等到哪天他突然醒悟,再来一次爱情大逃离吗?我可经不起这种折腾咯。”
杯里的红酒又被方柏霓倒进嘴里,“咕咚咕咚”吞进肚子里。
廖慧从方柏霓手里抢过酒杯,不再让她喝了。方柏霓也没拒绝,就乖乖看着廖慧把酒杯放在了茶几的另一边。
“那,你喜欢胡逸凡吗?”黄霖霖问。
“喜欢啊。长得好、学历好、工作好,还是个傻憨憨,说啥都信,这么可爱的人,哪能不喜欢啊?”方柏霓哈哈笑着,“不,我不是喜欢他。我是爱他。”
方柏霓觉得坐得不舒服,把腿伸开来,用手肘撑着脸,收敛了笑声,很认真地说:“你们知道吗?你们不知道,我没告诉你们,哈哈哈。年前我去找他前女友了,你们猜他前女友告诉我啥了?”
廖慧和黄霖霖看着醉酒的方柏霓,不说话,等她说下去。
“她告诉我她爸是领域的大拿,跟她结婚想进高校进高校,想进研究所进研究所,哪需要在实验室没白没黑啊。但是你猜怎么着?”方柏霓一脸狡黠地说,“胡逸凡居然不尽心尽力讨好这尊金佛,还因为天天泡在实验室,冷落了女朋友,让金佛跑了。”
“傻不傻?你们说傻不傻?”方柏霓拍手大笑,但很快又冷静下来,“他真傻啊,要是我,我724小时待命,就为了伺候好金佛。可是我好爱这个傻子,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想走捷径,只有他不想。我爱那个不想走捷径的傻子……”
多谢神仙菩萨保佑
那天晚上,方柏霓终究是把自己过去的事情吐露了个干干净净。在她说完那句“我爱那个不想走捷径的傻子”后,她就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廖慧和黄霖霖把她扶进卧室,帮她盖好被子,看她睡得深沉,才退出去。
黄霖霖的电话还没挂,她拿起来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胡老师,你都听到了吧,希望你不会再伤一次方姐的心。”
胡逸凡没有做太多的许诺,只问:“小霓睡了吗?辛苦你们照顾她。”
挂断电话,黄霖霖垂着头靠在沙发上。过了好久,她才抬头问廖慧:“慧姐,以前给那些男女做匹配,我只当成一件工作,从来没想过大家已经把婚恋变成了交易。”
廖慧也在发呆,听黄霖霖说话,才抽回神来。
“到了相亲桌上,很难不把婚恋做成交易的。大家的目的是找个人结婚,不是找个人谈爱情。”廖慧叹了口气,“爱情事务处理局里可能真的没有爱情吧。”
那一夜只有醉酒的方柏霓睡得踏实,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了心事。
廖慧开始反思爱情事务处理局是不是真的有爱情,要不要改个名;黄霖霖不断思考自己与张庆会不会有一天也因为现实物质的事情分道扬镳;胡逸凡则是心疼得无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