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
对面的交通灯变绿,两人又握着手走上了斑马线。斑马线正对着一家粥饼店。已经快三点半,店里没什么人,只有老板坐在柜台后面刷短视频,不时发出一连串粗犷的笑声。
方柏霓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这吧。”
胡逸凡这才松开了方柏霓的手,在对面坐下。
方柏霓拿出手机扫了桌角的二维码,递给胡逸凡:“你看看吃什么。”
胡逸凡点了一份南瓜粥和一份葱油饼,问方柏霓:“你呢?”
“我不用了,中午吃过饭。”方柏霓沉沉地坐在那里,说话声音都透着沉闷。
胡逸凡看到柜台旁边有热水,便起身给方柏霓倒了杯热水。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坐着。胡逸凡日思夜想的方柏霓就坐在对面,他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道怎样开口。方柏霓看着胡逸凡,她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她好像也有很多话,但实在没有力气开口。
老板很快就把粥饼送来过来,指了指柜台旁边的桌子,“那边有免费小菜。”
胡逸凡对老板道了谢,并没有想去拿小菜。
他太饿了,看着眼前的粥饼,就愈发饿起来。
“我先吃点东西。”
“嗯。”
简单的对话后,胡逸凡埋头吃东西。热粥下肚,肠胃才欢愉起来。胡逸凡这才体会到高中时读过的一句话:什么体面,什么自尊,在饥饿一切都没有意义。
方柏霓静静坐着看胡逸凡风卷残云,待他吃完,才问:“要不要再加一点?”
“不用了,不用了。”胡逸凡忙不迭地回答。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方柏霓先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所以我就来了。”胡逸凡脑袋一热,脱口而出。
他悄悄抬眼打量方柏霓的脸,疲惫、悲苦上登时染上了一抹红晕。
“你已经请假一个月了,我给你发微信,你也不回我。我担心你,所以就来了。”
“你怎么找到这的?”方柏霓极力掩藏自己的羞赧,把话题岔开。
胡逸凡把整夜的火车、慌乱的托人都掩藏起来,只说了一句:“缘分和意念让我找到这的。”
他不想把自己一路的艰辛说给方柏霓听,至少现在不能说。这些所谓艰辛说出来除了增加方柏霓的心理负担,毫无意义。更何况,那算什么艰辛呢?他明明甘之如饴。
“叔叔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不算好,也不算坏。你也看到了,在肿瘤科,前几年就确诊了胃癌,但好在没扩散。”方柏霓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医生不建议做手术,所以就保守治疗。前一阵复查说阴影面积有些变大,所以又要做一轮放化疗。”
虽然不是学医的,但胡逸凡也知道刚刚方柏霓说的这些话有多沉重。难怪她要请这么久的假。
胡逸凡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方柏霓,只能把手探过桌子再次握住方柏霓放在桌上的手。手指依旧冰凉。
“别担心,有我呢。”胡逸凡终于挤出一句话,但又觉得毫无意义。他又不是什么医术高明的医生,他有什么用?
想到这,他又赶紧说道:“现在医学那么发达,大部分病都可以治疗。就算是癌症,只要没有扩散就是可以控制的。”
胡逸凡感觉自己的大脑正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运转,终于让他想到之前闲聊时一个同事说过的病例,“我同事的舅舅之前确诊肺癌中期,现在已经八年了,身体也很不错。你不要太担心。”
方柏霓知道胡逸凡在努力安慰自己,可是,这些安慰的话她听过太多遍了。她不可能被这些话治愈,但又不能违了对方的好意,只能说:“我知道,谢谢你。”
胡逸凡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没等他开口,方柏霓的手机响了。是李海萍打过来的,在电话里对方柏霓说:“小霓,小胡吃好了吗?我们得收拾一下准备出院了。”
胡逸凡去付了账,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粥饼店。
回医院的路上,方柏霓告诉胡逸凡,父亲现在放化疗同步做,这次是第二次化疗,化疗需要住院。放疗工作日每天一次,刚刚就是做完放疗回来。
“爸爸腹部的皮肤都烧焦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胡逸凡听出了方柏霓的哭腔。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住院楼楼下。方柏霓抬起手,擦了擦眼角。她得收拾一下心情再出现在爸妈面前。
胡逸凡理解方柏霓的心情,但总归有些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他认知里的方柏霓爽朗、侠气,带点莽,像一阵狂风,肆意洒脱。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方柏霓脆弱得像一滴露珠,稍稍一碰可能就要碎掉。
他的心一阵阵紧缩,缩得生疼。该怎样才能分担她的痛苦呢?他想不出来。但身体比他的大脑快一步。他的双臂已经抬起,将露珠一样脆弱的方柏霓圈在了怀里。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冰凉的头发蹭着他脖子上的皮肤。他一只手抚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去抚摸她的头发。他听到了她微微的啜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感觉到了她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胸口。
胡逸凡很想安慰方柏霓,又不知道说什么。大概说什么都毫无说服力,让她安心哭一会儿或许就是最好的安慰吧。
大概过了五分钟,方柏霓从胡逸凡的怀抱里挣出来。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擦了擦自己的脸。又抽出一张擦了擦胡逸凡胸口的羽绒服。
“谢谢你。”看着胡逸凡胸口的水渍,她扯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不好意思,弄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