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紫葵从机场的到达层又绕到了出发层,找了一家港式茶餐厅坐了下来,随意地点了一份主食配冻柠茶。在等着上菜的间隙,她又想起了黄雁南和椰椰。她不知道在那些孤独的日夜里,黄雁南是如何度过的。其他的三个室友们都展开了自己所谓庞大的人生画卷,财富、权力与爱情似乎都唾手可得。只有黄雁南,她仿佛永远地留在了时光的缝隙里。燕外是孟紫葵的人生,但却是黄雁南的人生顶点。从燕外离开后,黄雁南的生活急转直下,离其他人越来越远。而她怀念燕外生活的方式,就是拿着大学时期的旧课本教女儿念韩文。
孟紫葵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听见有人在旁边小声地叫了她的名字:“紫葵?你是紫葵吗?”
孟紫葵抬起头来望边上扫了一眼,看见邻桌有个男人正满脸惊讶地望着自己。男人看起来有些眼熟,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
“你好,我是孟紫葵。请问你是…”
对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自我介绍道:“你忘记了吗?我是顾森,燕外俄语系的顾森!”
孟紫葵瞪大了眼睛,顾森这个名字唤起了她许多已经沉睡的记忆。那个曾经把她的爱无情当作消遣的顾森,那个她曾经爱而不得的顾森,那个促成她和蒋杉认识的顾森就在眼前。只是眼前这个男人和孟紫葵记忆中的顾森完全不同。记忆中燕外最炙手可热的顾森总是穿着讲究,头发也是仔细地用发胶抓过,脸上带着一丝狡黠地笑容。而眼前这个男人,穿着冲锋衣和宽大的运动裤,头发软趴趴的毫无造型可言。脸上倒是多了几分温和,把原来那分不羁给掩盖了。
“你是…顾森?”孟紫葵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顾森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回答道:“是,你还记得我吗?好久不联系了,我都担心你把我忘了。你和蒋杉还好吗?这几年我和他还有小乔都没怎么联系。对了,我之前看了你和蒋杉的杂志采访,真羡慕。他还是那么优秀,你还是那么漂亮。”
顾森语气真诚,这反而让孟紫葵有些不适应。在孟紫葵的印象里,顾森一直是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形象,说的话也都是模棱两可。她只好笑了笑,含糊地应答道:“就那样吧。杂志上的照片,都是精修过的。我比以前肯定是要沧桑多了。”
顾森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是认真的。现在的你,看起来更成熟更漂亮了。”
孟紫葵笑着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和蒋杉小乔他们都不联系了?这是为什么呢?还有,你现在在忙什么工作呢?是不是和小乔一样,在帮衬家里的生意?我以前听他们说,你们家的服装生意做得很好,很多大品牌都找你们做代加工的。”
顾森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他只好理了理褶皱的衣角,尴尬地说道:“我现在…在一家普通的公司上班,做俄语翻译。我家的生意,前几年没有了…”
“没有了?为什么没有了?”孟紫葵问道。
蒋杉低着头,用手搅拌着碗里剩下的汤,回答道:“很多原因…总之就是投资失败了,厂房什么的都拿去抵债了。家里生意没有了之后,我也不好意思再找蒋杉和小乔他们玩了。”
孟紫葵追问道:“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了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不会落得一穷二白。我知道有很多富二代,家里破产之后还是过得很好。他们的父母早提前把财产转移了,放弃掉一些不重要的关系后全家移民,现在还在国外过得有滋有味。你家怎么会这样?蒋杉和小乔也没有帮你吗?你们不是发小吗?”
孟紫葵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说得过于直白,怕顾森难以接受。顾森倒是看起来无所谓。他自嘲般地笑了笑,说道:“在我家,也许我就属于被放弃掉的不重要的关系吧…我们这个圈子,没有了钱的实力,相当于自动出局了。他们还怕我借钱,躲都来不及。我现在已经很多年没有和以前的朋友一起玩了,大家也不会提起我。幸好当年还是认真念了一点书,俄语说得也还利索。靠这个技能,倒是不至于饿死。你看,我这马上又要去俄罗斯出差了。”
说完,顾森又注意到了孟紫葵香槟金色的日默瓦旅行箱。这是某次蒋杉送给孟紫葵的生日礼物,上面还刻了孟紫葵的名字缩写。
“你的箱子好漂亮,我以前也最喜欢用这个牌子的箱子。现在没了,舍不得买了。不过也没关系,坐廉价航空嘛,用这种普通的箱子就好了。要是运输途中被砸坏了,那我可心疼了。”顾森指了指自己简单的行李箱,把这几年的变故说得云淡风轻。
孟紫葵却觉得这个世界越发荒谬起来。以前在燕外上学的时候,顾森才是高高在上的一个。他去过那么多价格昂贵的餐厅,昂贵到孟紫葵不敢点菜;他拥有那么多时髦而洋气的女性朋友,大家都心甘情愿地成为他身边的陪衬;他还花大手笔办热闹非凡的派对,在派对上孟紫葵感觉自己宛如一个小丑。现在,一切都颠倒了过来。顾森成了拖着便宜旅行箱坐廉价航空的普通上班族,而孟紫葵却晋升成了拥有刻着自己名字名牌旅行箱,并出行都坐头等舱的豪门阔太。
两人在茶餐厅聊了许久,直到顾森的值机时间渐渐迫近。顾森整理好自己的东西,站起来向孟紫葵告别。
“紫葵,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再见面。”顾森说完后又笑了笑,说道:“不管你信不信,你过得这么好,我心里是开心的。年轻的时候我太爱玩了,说了很多让你伤心的话,做了很多让你伤心的事。我替当年的我向你道歉。幸好当时我们没有在一起。我现在混得这么差,跟着我肯定要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