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说:“镇邪,叫镇邪吧。镇邪除恶,是个好名字。”
他起完名字后,就离开了。孩子依旧哭着,哭声那样嘹亮,像一只小手拉扯着孟琅。但他不能回头。他已经发挥完了自己的全部用处,他已经走完了自己全部的路。
已是深夜,孟琅在田间小路上踽踽独行。漆黑的村庄笼罩在银色的月光下,田野边缘镶嵌着幢幢黑影,一两点温暖的灯光随着欢笑声跃动,天空中那又大又圆的明月好像一张笑脸,那笑脸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甚至变成了两个。孟琅最后才反应过来他倒在了地上,那悬在他脸上的是黑猫两只黄澄澄的眼。
黑猫焦急地叫着,那声音在孟琅耳边越来越遥远。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师傅给他算的卦。师傅算得不错,他终究是凡人,终究成不了仙,终究要死。其实他早该死了,他的身体已经残破如朽木,这么多年他全凭一口气吊着活在这世上,如今这口气没有了,他也要死了。
可是,为何他还心有不甘呢?他分明已经见到了阿块,为何他心中如此痛苦,满是缺憾
黑猫大叫着,阎罗说的什么,孟琅听不清。他睁着双眼,两道泪从眼眶滑落,明月照在他身上,将他照得一片雪白,好像一个纸人。他的眼睛不会再闭上了,他死了。
可是鬼婴活了,秦镇邪活了。
这一刻前尘落定。秦镇邪的人生,开始了。
天雷
尖崩子上,风云突变,天色骤暗,浓墨似的黑云迅速凝结,白灰色的山尖上骤然冒出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数十点雪白的碎星子似的亮光在黑云中湮灭,刹那间,一股寒风从山顶扫落,树木悚悚作响,君稚的脸给刮得变了形,红衣女头上的金步摇哗啦狂舞,一道流光迅速接近尖崩子,流星子和黑无常不再恋战,转身便走。
红衣女正要跟上,忽地看向君稚,警告道:“你藏好,我上去看看。”
经过刚刚一番打斗,君稚知道自己上山也没用,便道:“那你小心,那俩神仙很厉害。”
“我可没你那么容易死。”红衣女嗤笑一声,径直往山上去了。
山顶,百川真人岿然挺立在暴烈的狂风中,宽大的衣袖翻飞如羽,黑山君焦急地站在他旁边,喊道:“师傅,下头究竟发生什么了?咱们赶紧下去看看吧!”
“不急。”百川紧盯着尖崩子说。
“刚刚这里可有阵法啊!这地方肯定有鬼!”黑山君弯着膝盖,眼巴巴地瞅着那山尖,就像望着一块肉似的。
百川瞥了他一眼,仍一动不动。黑山君着急地叫道:“咱们真不下去?没准那青煞就在下头呢!”
“我们不能贸然靠近,这天象十分奇怪”百川仰望着翻滚的乌云,突然,他抓住黑山君,飞速倒退。与此同时,一道粗壮的闪电悍然从空中劈下,就像一条发怒的青龙,直扑山巅!流星子和黑无常立时躲开,红衣女也立刻止住了脚步。
接着,一道深沉的雷鸣在乌云间响起,就像某种可怕生物复苏时的喘息。红衣女紧盯着搅动着黑色乌云,突然,她扭身直向山下奔去,就在这瞬间,一道金雷从乌云最深处劈下,天地在怒吼,金雷在咆哮,尖崩子在颤抖!
那万钧之雷霆犹如一张大网笼罩住了尖崩子,密密麻麻的雷柱刺拉拉扫过万年不化的冰雪,在亘古的黑岩上刻下万千沟壑。红衣女从雷网边缘滚出,像个冒着金光的圆球似的在地上翻滚,君稚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接住了她。红衣女大叫:“滚开!这是天雷!”
她一把推开君稚,后者惨叫一声,捂着腰倒在地上,喊道:“疼疼疼姑奶奶,你别瞎滚啊!你差点就撞石头上了知道不!”
红衣女这才发现君稚身后有块长长的巨石,埋在乱草中活像个搁浅的木筏。敢情这小子是为了救她才冲出来的。红衣女恼火地叫道:“他爷爷的姑奶奶我是鬼!我怕这块石头!”
“那有本事你长个鬼样啊!你长得跟人一模一样我哪想得起来你是鬼!”君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痛死了痛死了我骨头肯定断了山上到底怎么回事?”
“是天雷。”红衣女盯着君稚,忽然问,“你没受伤?”
除了衣服被烧焦了点,这家伙身上居然没有雷伤。君稚茫然地望着她,随即气道:“我哪没受伤!我的腰都要断了!我的头也磕着了!”
“天雷对你没用,因为你是先天极阳之体?可这也不对——不管了!”红衣女抓住君稚胳膊,瞧见自己身上一道金雷蹿进了君稚身体。后者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的胳膊:“这这是咋回事?这金色的是啥啊!”
“你能吸收天雷?”红衣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将他双手一拉,整个人钻进了君稚怀里。君稚急得大叫:”你你干什么!我是良家男子!我我我——”
“你闭嘴!”红衣女不耐烦地喊道,“我是让你帮我吸收天雷!这东西是至阳之物,最克鬼祟!”
“哦,哦。”君稚突然反应过来,“那老秦呢!老秦在上头!”
红衣女紧盯着山顶,那上头金蛇狂舞,巨响轰鸣,好似雷公电母敲响了战鼓,又好似天公在暴怒。
“他只能自求多福了。”红衣女说,“现在那地方,无论是你我,还是神仙,都靠近不了。”
金雷如雨,乌云如墨。流星子和黑无常已与百川真人和黑山君汇集,四人遥望着山顶那末日般的景象,神情都十分凝重。黑山君张着嘴,震惊地问:“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