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思鹏:“大旱哪!怎么个旱法?从二月到五月,愣是没下一场像样的雨!你这叫人怎么活?庄稼没法种,种了也没多少能活的。可还有一样,这天只要一旱,这蚂蚱可是满天飞,别说剩下的庄稼,就是草也给你啃的一点儿都不剩,你说,这人,还怎么个活法?”
小马:“嗯……”
褚思鹏:“更加上之前的甲午年,咱们与倭鬼子在海上干了一仗,只是咱大清朝打输了,又赔了倭鬼子不少银子,这银子从哪来啊?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这样一来老百姓的日子过的怎么样,你就心里有数了。”
小马:“嗯……”
褚思鹏:“如此,落草为寇的可就不少了。在峄县王楼村就有弟兄两个,这弟兄两个可是双胞胎,二十来岁,老大王统时,老二王统来,可就拉了一批人马,三十来人。”
“这弟兄俩也是自幼习武之人,尤善奔跑,那跑起来真叫一个快,脑后小辫一飘成线。你看那落荒的兔子跑的快吧,人家追兔子那是没问题,跑起来当真是尤如奔马,所以人送外号‘快马’、‘玉马’。”
“他手下有几个叫得响的名字,什么李二天王、曹三、刘光道等等,他们也有他们的名堂,说什么‘顷来八十咱不缠,三顷五顷闹着玩,七顷八顷该咱的钱’,‘要劫劫皇纲,要娶娶娘娘’。”
“那年七月十九日,他们得到实信说是那天有皇纲路过逍遥村直奔济南府,他们提前和微山湖西的一帮人,也有五十多个,两处兵马合在一起,八十多个人,就在逍遥村把这皇纲给劫了。”
“押送皇纲的那是四十多人,两匹马,十二条枪,十三辆木轮车,这每辆车上那是有两个银粮壳,内里共有二十八支元宝。一阵冲杀,就给抢了,不过也死了几个弟兄,二马的六弟,也就十五六的样子,当时就被枪打死了。”
“那个时候的峄县令叫王……王……王延法吧,派人缉拿,这批人也没跑多远,徐州,峄县一带都有,几个头目都被抓了。然后就杀掉了。”
小马:“就这么完了?”
褚思鹏:“就这么简单,就完了!噢,当然了,这几个人死的时候也够英雄的,二马那嘴上可也没闲着,说什么‘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那是跟着戏文学来的。刘光道口里又说又唱,那可是戏曲的调子啊,唱什么‘出西门,头不要,二十年后又是一个刘光道’。”
“这内里死的最惨的要数李二天王了,他是被钉在城墙上活活晒死的。八月份啊,那是什么天,那个天热的,那个太阳!晒了五六天,死了。一钉钉了辫子悬在了城墙上,一钉钉了肚子,两只手,一双脚各钉了一根钉子。惨啊……,我不想说的……”
“本来嘛,人受这份罪,也撑不了那么多天,可是就有这老百姓以为这李二天王晒的惨,在太阳毒的时候向他身上泼水,籍此来减轻他的痛苦。这本是出于一份善意,可就是这份善意,让这个李二天王多遭了几天罪。有的时候想想,这善事可也不是随意就做的,你说呢?”
小马呵呵乐了:“善事?你问我啊?我可是马子啊,是匪!哥,你和我提善事?不过,哥,你抬举我,兄弟谢了!”
褚思鹏微微一怔:“不谢,不过我不明白,怎么就抬举你了?”
小马:“不只抬举我,还抬举了我们整个马子队,不是吗?”
褚思鹏心道,这是哪扯哪,你们做的都是些什么事,抢劫绑票杀人,只要能弄来钱,没有不做的事,人家王家弟兄那帮人又做的是什么?这人啊,怎么净想着我自己脸上贴金。
褚思鹏心中这般想着,可也不便出言相驳,毕竟自己说的也确是马子的事。
小马:“哥,这种事,你是不是把它编成大鼓书了?”
褚思鹏:“这个!这个还真的轮不到我。这事离现在也有四十个年头了。我辈前人早就做过了,最近十年左右也没人说唱了。我也听我那老恩师说唱过一回,可我没在这个上用功。”
小马咂咂嘴:“可惜了,今天是听不到了。”
褚思鹏:“也没什么可惜的,就算是我用过功,就今天晚上这个样子,一天滴水不进,你让我说唱?这嗓子可不就毁了。”
小马无语。
褚思鹏:“到你了。”
小马沉吟了一下:“我……,我……,我也给你说一个,不不不,我给你说俩,巧了,这也是弟兄俩,姓胡。别……别忙,我先问你,铜山县地界你熟不熟?”
褚思鹏闻言,慢慢说道:“熟不熟?不瞒你,别说熟不熟了,可以说未曾踏足。”
小马:“这就好了。”
褚思鹏:“怎么这么说?”
小马:“我说的这个人其实就是铜山县人,离此并不算远。此地西南方向五十里地界有一个柳泉乡,是江苏省铜山县二区的辖地,乡里有个西堡村,在津浦铁路边,南面五六里路便是柳泉火车站,北面五六里路便是三张茂火车站,西面不足十里便是微山湖,交通方便,有路有水,可是个好地方。”
“西堡村里有个人,那可是共产党人哪……”
“共产党人?”褚思鹏闻言精神大振。
小马:“不错,蒋委员长喊他们共产党人,也就是共产党了。”
褚思鹏急道:“这人叫什么?”
小马:“此人姓胡,名泰立,也就是二十四、五岁吧。”
褚思鹏:“你怎么知道他是共产党?”
小马:“我怎么知道?这才放出来几天?嗯……嗯……,对了也就是一年吧,对,对是这个时候,去年,去年的这个时候。这还得说是沾了张学良的光。”
褚思鹏:“张学良?”
小马:“不是西安的事吗?前年,不知道?”
褚思鹏:“当然知道。”
小马:“知道就好。蒋委员长被人扣压,共产党于其中斡旋,最后国共两党握手言和,一致对外。胡泰立!那可是政治犯!政治犯!根据国共两党商量的,那得放。这不,去年这个时候就给放了。在江苏苏州的陆军监狱这一关可就是五年哪,结婚才刚要满一个月,就被人给抓了。”
“抓他的不是别人,这个人叫胡大蔚,也是他胡家的弟兄……”
褚思鹏:“问一下,胡泰立在家是不是老大?”
小马:“不是,他不是老大,他是老六,或者说老七,他还有五个哥,一个姐。他爹叫胡本善,在大清朝是个秀才,家里地还是有百十来亩,家境还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