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奇怪,从第一天开始姜明就是让他来学破解算法的,怎么教会了又是如此难以接受的反应。
从老军人说到停电金溟已经要按捺不住,此刻更没心情再听下去,打断道:“你那时候去研究所要做什么?”
研究所只有过一次大规模的停电——
“你叫什么名字!”金溟喊道,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老军人错愕地看着金溟,警惕道:“你是谁?”
“我……”金溟泣道,“凌凌,为什么后来不来找盒子叔叔了。”
“盒子叔叔?你怎么会知道……”凌凌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没站稳腿脚,一下扑到金溟身上,“你是盒子叔叔!”
这个称呼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便是这个称呼的主人——盒子叔叔。
凌凌颤抖地用手确认金溟的脸的轮廓。
没错,是他们几乎牺牲了一整个特战队送到中部的那只黑色冷冻舱里的金雕。
他的盒子叔叔。
北方基地的秘密武器——培养皿!
黎青
“你怎么会来这里?”凌凌紧张道,“中部出事了?又有战争了?”
“没有战争!他们把我掩藏照顾得很好,放在地下水洞里,由水力发电供给冷冻舱。只是前几天一次意外的地壳运动,冷冻舱受到挤压开启了保护模式才把我弹出来了。”
金溟在脑中逐渐把所有线索交织起来,安慰着垂垂老矣的凌凌,“那里很和平,很美好。是你把我送过去的?”
凌凌松了口气,临终之人切忌大喜大悲,那息气儿一散,当下便立不住身体了。他张了张口,似乎有所犹豫,没有回答金溟的问题。
金溟有许多问题还未解答,此刻也不敢催促,只能默默扶住他,听完他的临终之言。
“盒子叔叔,这个时候能见到你,我此生已经十分圆满。我有很多话要代人告诉你。”凌凌气息微弱,大段的话只能断断续续地说,“姜老师临终时,让我再见到你,告诉你两句话,一句‘对不起!’还有一句‘你是对的。’”
这两句话连在一起倒容易明白,可是偏偏是拆成两句,那便一句是一句的意思。
后一句话金溟听得明白,前面一句却不知所以然。即便是姜明举证把他送上了军事法庭,但他的确引狼入室酿成大祸,这是事实。
他对不起姜明,对不起所有饱受战火的人,但姜明从来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金溟不知这句“对不起”从何而来。
“还有,我的父亲,”凌凌艰难地抬起手肘,抚摸过徽章上的划痕,将另一个完好的徽章交给金溟,“让我把它给你,还有,还有……”
凌凌大喘着气儿抬起食指,示意金溟从工作台的抽屉拿出一个小盒子,只听里面的东西随着盒子倾斜的角度骨碌碌转悠。打开来,是一块类似链表的东西,还有——一颗糖果。
“爸爸,给你一颗我最爱吃的糖,你要早点回来。要是受伤了太疼,吃口糖就不疼了,一定要早点回来哦。”
金溟耳中轰鸣,似乎从遥远的过去听到黎青女儿娇憨稚嫩的声音。
“金溟哥哥,你为什么哭?给你一颗糖,吃了就不能再哭了。”
“你叫什么,”金溟终于按捺不住,抓起凌凌的肩膀,“你姓什么!”
“我姓海,叫海凌。保卫战中父母双亡,后被退役军人黎青收养。”海凌如实回答。
他早料到盒子里的叔叔和养父之间必然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不然不会把那枚珍藏也是偷藏的徽章送出去。只是没有想到,金溟会是如此大的反应。
黎青战后过于消沉,心理评估了几次结果都不容乐观。虽然有主动出庭作证的立功表现,仍被卸了军职。
那天他被朋友从家里薅出来陪着去战后孤儿院做领养登记,用脚掌踢着地面极不情愿地落在后面溜达,在走廊的拐角处撞到了一个急急忙忙又鬼鬼祟祟的小朋友,那正是马上要来不及赶去姜明住所的海凌。
姜明不许他问任何问题,他便以为这也是一个要誓死守护的大秘密,谁也不敢说,孤儿院看护不够,他每天东躲西藏,倒是总能偷跑出来一个多小时不被发现。
海凌猝不及防摔在黎青腿上,双手不着四方地扯到了正弯腰来扶他的那只胳膊的袖口。待他站定了,仰头望着黎青,阳光从黎青身后照过来,就像那天的金色瀑布般的羽翼。
海凌捏了捏自己袖口里的那枚徽章,三秒钟后他便做出了一个人生中极为大胆的决定——一把抱住了黎青的大腿,喊道:“你能领养我吗?”
其实以黎青当时的状况并不符合领养的标准,但战后的孤儿院人满为患,所有的标准都不如一句孩子自己愿意。
其实海凌去姜明那儿学习是走了明路,给孤儿院打过招呼。只是且只有他自己不知道,仍旧每天在大人们的眼皮子底下使出十八般武艺地偷偷摸摸跑出去。
有了点学习心得找到点规律也只能死记在脑子里,或者晚上偷偷跑到厕所记在厕纸上,再压在枕头里。但也不能压太多,护工阿姨们再忙不过来,天也总会给他们换一次床单。
如今如愿有了收养家庭,海凌心想,这样总能学得自由些了吧。
不过其实于现实并没有什么不同,能让姜工开口亲自带的学生,放在哪个家长面前都会积极配合。
而黎青更是不会干涉姜明的决定。他和姜明互相并不熟悉,唯一的关联便是那个现在不能再提的名字,因此他们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的交集是在临时军事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