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奥多娜在睡袋里窸窸窣窣地翻了个身,隔着以利亚床底下的空间朝莱纳德望过去,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我这有好几个鬼故事呢,你想听哪种?”
莱纳德心一横把手电关了:“我困了,睡吧。”屋里顿时一片漆黑,只有屋外的雨声缠绵不休,而且愈来愈剧烈,仿佛有无数双小手在敲打着屋顶和窗玻璃。
他尝试着闭上眼睛,但空气粘稠得化不开,黑暗仿佛变成了某种塑料膜似的实体,朝他的脸慢慢盖了下来,莱纳德发誓,他甚至能感受到呼吸喷在塑料膜上,然后再反弹到脸上的怪恶心的热乎劲。
“以利亚,”莱纳德忍不住睁开眼睛,轻轻地叫道,“你睡着了吗?”
他心知不管旁边的两人睡没睡着,这一声都能把他们叫醒,奥多娜多半还会嘲笑他,很丢人,是的,但总比一个人在黑暗中窒息要强些。
“怎么了?”以利亚回答,声音果然很清醒。
“你有没有觉得屋里空气好闷?”事实上,睁开眼睛之后,那种被挤压的窒息感便消失了,莱纳德自忖,也许真的是怕黑的缘故,但这话打死他也说不出来。
“没有,不过下雨天就是这样。”以利亚回答,又安抚道,“别胡思乱想,不会有事的。”
“好吧。”莱纳德闷声道。
安静了片刻,以利亚忽然从床上翻过来,把一条胳膊伸了过来,低声说道:“你要是怕黑可以抓住我的手。”
莱纳德的心顿时砰砰直跳,一半是因为被看破心思,一半是因为——开玩笑吗?拜托,他们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还玩什么手拉手?况且旁边还有别人呢!
“等等,你……”
但以利亚的手已经摸索着抓住了他的右手,那只手冷冰冰的,莱纳德只觉得一股战栗顺着两人交握的掌心一路窜上手臂,没被安抚到不说,一时间连头皮都发麻了。
“没、没必要这样吧?”莱纳德没骨气地问了一句,但手却没松开。
“相信我,有必要。”以利亚似乎笑了笑。
“你嗓子怎么了?”莱纳德听到以利亚的声音奇怪的哑了起来,仿佛加了混音特效,心里不由得一紧,但不等他问完,握着他的那只手忽然便化成一滩粘稠的黑水,顺着指缝流了下去。
莱纳德只吓得魂都飞了,却偏偏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他连拍带打地把手上的东西抹到睡袋上,一边往远离床的方向打了个滚,一回头,只见床上探出一颗脑袋来——看在耶稣的份上,绝对不是以利亚——那东西的轮廓疯狂流动着,不等迈下床,便整个人化成了一滩黑泥,朝莱纳德涌了过来。
他在做梦!绝对是在做梦!
莱纳德手脚挣扎着想从睡袋里爬出来,惨叫声尚未突破桎梏,黑泥便先一步找上了他,先包裹住他的手,然后是整条手臂,紧接着沿胸口脖颈一路向上,最后连整个脑袋一齐淹没。
咕嘟。
覆盖脸部的黑泥冒起一个泡,随即碎掉了。
铃——
铃铃——
莱纳德伸手按掉闹铃,连眼睛都没睁开,他没睡好,别说眼皮,整个人都沉甸甸的,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想道,昨晚熬夜刷视频,有个up主说这是亚健康的症状,必须靠补眠调节回来,这话很有道理。
于是心安理得地继续睡。
但十分钟偷懒时间像是一秒钟就过去了,莱纳德还没来得及再做会儿梦,闹铃便又不屈不挠地响了起来,保持着刺耳的高分贝调门,大有不吵死他不罢休的势头。
莱纳德不情不愿地哼哼一声,把脑袋钻回了被子里。
一只手探过来,把手机闹铃从无法达成的叫醒任务中解脱出来,然后掀开被子,像挖地鼠一样把莱纳德挖出来,拍拍他的脸:“懒鬼,早课不上了?”
“妈的,为什么要有早课?”莱纳德勉强睁开眼,眼皮却又强行盖了回去,他呻吟一声,毫无尊严地说,“以利亚,你替我去上吧,求你了。”
以利亚无情地拒绝了他:“不行。”而且理由充分,“我上午也有课。”
莱纳德闭着眼开空头支票:“我替你去上。”
以利亚直接气笑了:“滚你的。”他最后在莱纳德被子上用力拍了一巴掌,留下一句:“等到期末被奈特女士挂科,可别找我哭鼻子哦。”说完便飘然而去。
宿舍门关上的声音并没能吵醒再次迅速入睡的莱纳德。
:另一条路
“快起床了,贪睡鬼。”以利亚又在叫他。
“不起。”莱纳德哼哼唧唧地,闭着眼睛抗议,“我昨晚在实验室干到半夜,不多睡会儿懒觉我扛不住。”
“你在说什么胡话?睡觉睡傻了吧。”
“哦,我梦见我们还在学校里,我,呃,你因为睡懒觉上课迟到了。”
“滚蛋。”以利亚上来伸手掀掉莱纳德的被子,无情地把他拉起来,“最后提醒,给你三秒钟睁眼,我要拉窗帘了。”说完便松开了莱纳德。
莱纳德还没在地吸引力的作用下回归床铺的怀抱,“唰啦”一声,窗帘被人拉开,他“啊”地大叫一声,捂住脸控诉道:“以利亚,你好狠!我要瞎了。”
“快看看外面阳光多好。”
“不看,我瞎了。”
“你想睡也起来跟我去沙滩上再睡,有海风吹着,还有海浪声催眠,保管你睡得更香。”
“不去,我在床上睡得挺好。”
“别闹。”以利亚又伸手过来拉他,莱纳德闭着眼睛乱躲了一阵,终于还是被拽了起来,他睡意未消,满脑袋头发支棱八叉地,愤愤地拨开以利亚:“想睡个懒觉怎么这么难?度假的意义难道不就是想干嘛就干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