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默了片刻,巡着宋清衍的记忆,寻到了李攸宁的身影。结界因神力所波及而摇摇欲坠,让暗处等待许久的魔魅有机可循。
彼时的李攸宁被魔魅侵扰着,无数亡灵的呼喊哀恸飘荡在她心间。
“你可知你究竟是什么?”魔魅邪肆之声回荡于耳畔。她被迫沉浸于漆黑的意识之中,不知危险近在眼前。
她是什么?她是什么?
“你是我们…我们亦是你…”亡灵替她回答了魔魅之问。
“你可知那人是谁?为何如此不遗余力地助你?”
“那人是无上的神衹,而你是微不足道的祭品。”
意识中不受控制的一问一答,乱了她的心神。她是什么?她是什么?灵光闪过,那一刻她似与万千亡灵融为了一体。她是在那偏颇的天道中降生的,亡灵们的期望。无数怨念涌入心头,那万千年来,苦闷的亡灵吶。
魔魅受不住神之力,见事已成定局,诡异地笑着,化为乌有。李攸宁也在瞬间清醒,亦无法顶住神明周身溢出的神力,心口一痛,鲜血喷涌而出。
她压下唇角,不受控地朝源头走去。太一似是被什么阵法暂时困住,无法动弹。那样目空一切的神色,恰是神明,却非她熟知的宋清衍。
下一秒,灵魂与□□剥离,她被吸入黯淡不见光的深渊之中。太一离去,宋清衍亦瘫倒在地,看着不远处毫无生气的身躯,颤抖着抚过那张熟悉的面容,往日柔光不再,露出了隐于心底的偏执与癫狂。
“湮灭不可逆转,重塑人间,抹除,彻底抹除异端。”天边传来毫无情感的刺耳之音,紧接着是断断续续的杂音。
人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所有人心中都腾生出绝望与惊恐,想惊叫,却齐齐失了声。
劫后余生
剎那间,人间灾祸丛生,大地现出裂缝,山川摇摇欲坠,浩瀚的海水沿着海岸涌入内地,洗刷着这片土地。往日金碧辉煌的宫阙殿宇失了光辉,变得灰蒙蒙一片。
魂体飘忽在幽暗之中,自遥远的过去到现世,一段段记忆在李攸宁的脑海闪过,她仿佛不再是她自己。唯有其中一段回忆,令她困惑,即使只是无法捉摸的魂体,亦有无名的心痛。
一袭素裳之人端着温和的笑意与她对视。
“你是谁?”彼时的她连似乎还不熟悉言语,说话时的语调生疏至极。魂体草草附在一名才没了气息的蛮荒女子身上,连为人的意识都无,不晓得寻些物件蔽体,浑身脏污,诡谲中带着莫名的纯粹。
对面那人轻轻摇头,随手施了一简单的术法:“你尚未开化,往后便随我一起吧。”
她看着自己被套上洁净的衣裳,脏污与伤疤消失不见。她不解地看着他,却还是忍不住跟上他的步子。
后来,他们走过人间的每一寸土地,眼见着日月更替,人们生生死死,世道更迭变迁。她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无□□回的亡魂,亦有了人的情感。
日复一日的陪伴让他们变得不可分割。细水流长的情感萦绕在他们之间。
她听见有人在喟叹:“想不到啊,想不到。太一,吾等皆世间投下分身,唯有你的动了情,你待如何处理?”
“静候天道指示。”
稍有一日,天幕低垂,可怖的雷鸣响彻云霄,一直持续了三日夜。
“阿衍,为何会如此?”不安在她心底蔓延,不自觉抓紧了他的手。
“天道降罚,有神明陨落。”他安抚着她焦躁的心绪,露出一抹安心的笑,“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再回来时,他手中多了两缕青烟。一缕投在了人间,另外一缕被安置在上界一处秘境之中。
“这是……”她迟疑道。
“神青梧之魂与意。”他知道她想问什么,却只说,“莫要担心。”
有一日,不管是上界还是人间,不少人收到了自远古之景象,看穿了自己一生的命运。明明,从前的人并不是现在这般。他们高喊着毁灭亦是新生,却对她进行了围剿。
猝不及防之际,她成了祭品,而他亦在雷鸣之中烟消云散。
记忆戛然而止,尚且来不及悲伤,魂体恍若撕裂般痛苦极了,能量一点点流失,边上多了一道残影:“宿主,我们现在在阵法之中,主系统锁定了我,我们再坚持一会儿,只要……”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失去了意识,光亮刺入双眼时,她在一派混乱却祥和之中游荡。
人群之中有身负灵力的修士,也有普通凡人,他们看向各自的严重透着震惊,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知不觉间,她又来到九天神明之地。
“那邪物控了吾等万年之久,如今天道既归,这偌大天地,也该收拾收拾那些烂摊子了。只是吾想不通,那分身如何能夺取你一身神力?”银发青年瞧着虚弱之极的太一,如感叹似的摇了摇头。
太一无甚情绪,神色堪称冷漠:“天地骤变之时,吾虽失了记忆,为邪物所控,却存了一丝意,顺势留在了分身之中。不想本是慈悲之意,因心生人之情爱,现下倒成了恶意。虽驱走了邪物,也不知该说是好还是坏。”
“他用神力做尽疯事,若非回溯之镜再不可用,这般惨烈的境况不知道还要轮回多少遍。如今,职责皆落于吾,吾很是头疼。”银发青年终是不忍见旧友陨落,补了一句,“你寿数将尽,往后打算如何?”
“你且为己之事,勿需管我。”只说完这一句,太一便消失在眼前。
透明的魂体在他们身上穿过来,穿过去,他们似乎都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李攸宁顿觉无趣,忍不住又想,宋清衍在哪里?做了什么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