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玖与江殷二人步入拂槿轩当中时,陆瑜几乎晕厥过去。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今天她这场可笑的争执,竟然会被陆玖全程看在眼里。
事关第一位皇重孙,此刻拂槿轩内,不仅是江炜与东宫的一应人在场,就连皇后与卧病的皇帝也连忙赶了过来。
除了重病缠身的东宫太子及外派京畿的江烨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到齐了。
陆玖与江殷一道跨进拂槿轩的时候,嘉熙帝正坐在外间的小厅当中烤火,内外太医急匆匆地来往诊治流产后的宋氏,而陆瑜脱簪待罪,一脸清泪、可怜楚楚地跪在皇帝的面前,旁边是目光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的江炜。
陆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面孔,尤其是看到已经几乎快反目成仇的江炜陆瑜夫妻二人,一种似叹似悲的感触爬上心头。
可今日这荒唐的局面,竟是谁一力促成?
陆玖与江殷二人在嘉熙帝的面前跪下:“请陛下安,请皇后安。”
帝后见到夫妻二人,面色上亦显露出几分难堪,连忙叫身旁的宫女们搀扶二人起身,又赐下座位。
夫妻两个坐在江炜陆瑜的对面,皇帝看着他们,目光中含着些许歉意:“世子,世子妃,今日是你们成婚的头一日,原本应当即刻出宫,但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又只有你们二人是目击证人,所以只能暂且留一留,待这件事情真相查清之后,再出宫。”
皇后口气亦是温和:“难为你们了。”
陆玖端坐在金丝楠木椅上,对帝后谦卑地一点头,回应清晰,大方得宜:“皇祖父而皇祖母但请询问,孙媳与夫君必然如实回答,不加一字虚言。”
看着陆玖妥帖大方的回话,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跪在堂中簌簌颤抖的陆瑜,道:“皇孙妃不肯承认是自己踹在了宋氏的肚子上,致使宋氏流产,世子,世子妃,你们二人当时可有看见皇孙妃痛击宋氏的腹部?还是宋氏当真如皇孙妃所言,是自己不小心滑倒流产的?”
皇后侧眸看向陆玖江殷,口气庄严肃穆:“要如实回答,否则,便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四个字一出,陆玖江殷还未有表示,跪在堂中的陆瑜却是娇体狠狠一抖,随即浑身都软了下去,整个人无力地伏跪在了堂前,一双空洞的眼睛不知出神地望向何方。
完了,一切都完了。
陆玖听清皇后的问话,正要作答,坐在身旁的江殷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她一愣,回眸怔忡地望向他,却见他已经庄重望向帝后,说:“回皇祖父皇祖母的话,今日的事情,的的确确就是皇孙妃所为。”
陆瑜的瞳孔骤然缩紧,指甲用力抠在冰冷的地板上。
江殷平静地继续说:“彼时孙儿携世子妃正在御花园梅林中赏景,便看到皇孙妃与宋氏起了争执,宋氏顶撞了皇孙妃,皇孙妃怒从心起,两个人便扭打起来,最后一脚踹在宋氏的肚子上。”
不知为何,江殷不让她亲口指认,而是自己应下皇后的问话。
江炜拍案而起:“我便说我赶来的前一刻分明看到你朝着宋氏的肚子上踢了一脚,致使她倒地不起,陆瑜,你好狠毒的心!你自己的肚子里爬不出孩子,难道还不能容忍底下的妾室为我开枝散叶!?”
江炜之母,陆瑜陆玖之姑母陆元思也忍不住道:“瑜儿,你怎能如此,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太子妃一向看不惯东宫之中陆家的女人多,机会难得,她正好见缝插针,阴恻恻冷笑道:“皇孙妃失心疯了么?宋氏究竟说了什么话,才让你发这么大的脾气,甚至顾不上自己的脸上和皇室的脸面,当中动手?这么多年,东宫上下待你算是不错了。你现数数你自己身上的罪过,忤逆丈夫,是为不贤;多年膝下无所出,是为不孝;嫉妒妾室得宠有孕动手伤人性命,是为狠毒;对着皇上撒谎,是为不忠!你这般不忠不孝的狠毒之人,如何配得上做我皇家的儿媳!?便是不累及家人,也应该趁早打发出去!”
“……打发?”陆瑜颤巍巍地抬起头,一双眼睛里浑然是惊恐。
她转过头来,看向岿然不动坐于席位上的陆玖江殷二人,眼底的惊恐很快幻化成为凄厉的怨毒。
“你们凭什么打发我!?我做错了什么!?”一夕之间,陆瑜忽然发狂地朝着陆玖的身上扑过去,声音凄怆得宛如深山中的夜枭般可怖,“陆玖,是你害我!是你害我对不对!?你早就在心里恨我了,所以今天故意来落井下石的对不对!你和他们联合起来害我,你想要我死!我偏不让你得意,我偏不!”
江殷眼疾手快,在陆瑜扑上来的一瞬间,立即拉起陆玖的手腕推到一旁,旋即紧紧地将她护在怀中。
嘉熙帝龙颜大怒,拍案道:“把这个毒妇拿下!”
身旁的内侍们得令,立即蜂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反扣住了还欲扑上去的陆瑜。
江炜厌弃地看着陆瑜,眼底闪过一抹恶心:“当真是成了疯妇了。”
陆玖被江殷紧紧箍在怀中周密保护,陆瑜方才的疯癫举动并没有伤到她一丝一毫。
她忍不住垂头,看着脚边被数名内侍制服的陆瑜,她分明已被按在地上,一双手还奋力地向前攀扯,想要抓住她的裙角,并仰着头怨毒深深地狂叫着:“是你害我,是你害我!”
陆玖平静看着陆瑜这近乎疯癫的模样,哪里还有从前善解人意、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模样?完全像是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不依不饶的市井疯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