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臻愣了半晌。
这叫怎么说的?
当初中了针,大夫说她不能生,结果她的针不知不觉间移动,她意外怀孕了。
后来生产受损太厉害,她给自己把了脉,觉得以后想必也难生。谁知道忽然又怀了。
也许是三年调养的结果,也许是那一路上耕耘太勤……
她的脸忽然红了红。
闻老太太何等人精,立即道:“久别重逢干柴烈火,罢了,以后悠着点,也一把年纪了,折腾不起。”
文臻想笑,笑不出来,低头看自己平平的肚子,闻老太太平静地道:“不用担心,上次你怀孕的时机也不好,随便儿不也生下来了。既然来了,就是你的缘分。”
文臻看着她强大的祖母,纷乱的心绪渐渐安定下来,闻老太太这才和她说起之后的情况,她最后三根针被引动,后来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内息走岔直接碎了,久经挞伐的情绪和身体经受不住,已经躺了有小半个月才醒。其间被诊出怀孕,唐羡之见她迟迟不醒,便下令接来了老太太。
而随便儿便在闻家老宅内,暗卫当晚趁着混乱,让三两二钱把他送出了宫。小子醒来后发了半天呆,丫鬟们怕他小小年纪吓坏了,凑过去看,他一抬头,眼泪已经湿透了衣领。
后来就不肯吃不肯喝,看到这个说奶喜欢,收着。看到那个说奶喜欢,留着。说着说着又哭,半夜还会惊醒,嚷着奶死了娘死了爹死了这下随便儿真是孤儿了。
后来闻老太太半夜亲自过来,搂着孩子,和他说了一夜闲话,关于他娘刚来时的风波,他爹当初的德行,还有他奶在德胜宫的嚣张,随便儿靠在老太太怀里,静静听了一夜,天亮时候他说:“老祖宗,随便儿再哭一次,这回随便儿替我爹哭,他一定不会掉一滴眼泪的,可他一定很想哭的。”
闻老太太抚着他乌黑的发顶,道:“孩子,哭吧,就再哭这一次。你一直哭,你奶会走得不安心。她啊,最后一段时间有你陪着,一定是很开心的,你不要让她难受了。”
随便儿之后果真不再哭了,这次闻老太太进宫,他还让老太太捎来了他的作业。
文臻看了看他的作业,忽然掌心一动,闻老太太轻声道:“你一个朋友飞鸽寄来了一个药丸,说她姓兰,你如今怀孕了,我也不知你能不能用,你且自己看着。她还给你留了张纸条。”
纸条和药丸藏在随便儿的作业里,那是随便儿手工制作的一只母狮子,脑门上写着“我妈”,旁边还画了条河,母狮子在河的东边,文臻一看便知道儿子在逗她。
这种时候这孩子还能来逗她,她只觉得又欢喜又酸楚。
母狮子的卷毛用一根根彩色纸条黏出来的,其中一张上面有比蚂蚁还小的字。而母狮子的黑泥眼珠,正好是一个药丸一剖两半。
进宫的人都要搜身,闻老太太带的吃食都被拿去重新制作。但这画护卫翻来覆去看了,也没发现什么,便还给了老太太。
文臻嗅了嗅那眼珠,看完那纸条,便将药丸收起。听闻老太太轻声说最后一批粮草运去了青州,但是之后就没有了,唐氏朝廷不可能给边军再提供粮草。唐羡之已经下令林擎交出兵权,但很显然林擎也不会理。西番连败三次,退出徽州,但是还集结在边境,唐家朝廷现在据说想要和西番议和割地,联合西番对边军前后夹击……
文臻静静听着,良久才道:“祖母,我以前有些杂物放在大宅,其中有一个卷轴,你下次进宫,带给我吧。”
闻老太太应了,忽然住口,脸上露出狐疑神情,她长久眼盲,听力比文臻这个伤病员还强些,文臻疑惑地看她,闻老太太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和她说起冷莺,说不知为何,她的瞬移能力越来越弱,现在已经无法带人瞬移,而且每次瞬移距离也越来越短,文臻本以为是中了人家手脚,但随即又觉得不通,想起之前寒鸦也曾传递消息给她说,感觉自己的透视能力渐渐在消退,文臻不由想起当初天机府为安王所驭使之事,怀疑当初安王是用了药物,激发了天机府中人的潜能,但是但凡过度激发,带来的后果往往是过早透支。一旦长期离开安王的控制,一些靠药物激发出的异能便可能会渐渐消退,如此说来,东堂的真正异能者并没有想象中多,这也是后来安王没法再频繁使用天机府的原因。
对于这个机构,文臻觉得,还是早点消失的好。她是个异能者,她知道拥有一样超能力有时候也未必就是幸事,上天的一切攫取和赐予,都迟早会加减于命运。
又坐了会儿,便有太医来请脉,老太太盯着熬了药,亲自喂文臻喝了,便回去了。
文臻原以为老太太会被留在宫中,好做个人质,却也没有。
她精神困倦,喝完药也就睡了。那边闻老太太出门去,走过游廊时,忽然停住,转身,虚无的目光盯着侧面的角落。
半晌,那里无声无息转出了唐羡之。
他发间微微凝霜,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闻老太太知道他站了多久,从她进门,等文臻转醒,到低声说话,到最后文臻喝药,他一直遥遥站在窗外,静静地看着她,在太医出来后轻声询问她的病况……却一步也没有进殿。
虽然外头传言甚嚣尘上,但只有这深宫的人才知道,太始帝从未进入过德胜宫内殿一步。
他永远立在窗外,披着晨曦、月光、和雨雪,默默将那永远不会属于他的女子凝望。
等待着她的醒来,哪怕醒来面对的也不过是疏离和拒绝。
也因此,闻老太太脸色虽然冷,却终究还是开了口。
她没有问唐羡之为何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