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农历六月廿四,乙巳时,诸事皆宜。
&esp;&esp;筲箕湾公庙外已是人潮汹涌,鞭炮锣鼓震得山响,由几头红色醒狮引路,供奉关圣帝的神龛被缓缓推出,信众从公庙前出发,恢弘队伍绕过七八条街,一直巡游至关圣帝庙山脚下。
&esp;&esp;今日是关帝诞辰,隆重仪式由洪兴联合几个机构主办,白烟香火源源不绝从庙宇袅袅升腾,本港各大小字头都前来观礼参拜,也不知明年九七是否还能见到如此盛大场面。
&esp;&esp;一番折腾下来已是艳阳高照,正殿中央「忠义千秋」匾额下,蒋天生与程泰两人手持三炷香,依辈份大小,毕恭毕敬对神龛上那尊忠贯日月的关圣帝虔诚叩拜。
&esp;&esp;抬头望关公座像,通身绿袍金甲,面是如重枣的深红,狭长上扬的丹凤眼中充满坚毅果敢,长须如瀑垂落而下,勇猛姿态威仪万千。
&esp;&esp;他是忠与义的化身,亦是江湖中人信奉的万能神明。
&esp;&esp;庙宇内外气氛肃穆庄重,无人敢大声喧哗,只能看到信众黑压压一片延绵至殿外百米之地。
&esp;&esp;“听讲骆驼最近病了,今天这种大日子都不出现。”
&esp;&esp;“看样子病得不轻啊…”
&esp;&esp;待蒋天生把三炷清香插入铜质香炉内,两人并排步出殿外时,程泰一脸似笑非笑提起这个话题。
&esp;&esp;“骆叔向来不是个轻易抱病喊痛的人,兴许是年纪大了。”
&esp;&esp;着装正式的男人徐徐开口回答,心里也觉得蹊跷,今天东英只派遣代表来做足礼数以示尊敬。
&esp;&esp;白纸扇笑面虎做事说话滴水不漏,拍马屁本领更是一流,只是略略解释了骆驼不能前来的原因,又带着东英众人隐没在数不清的帮会成员中。
&esp;&esp;九七临近,本港各大小社团都忙着清洗产业,洪兴与和合图合作无间,大把生意都已经平稳走上正轨,比起从去年差佬出面后就有些偃旗息鼓的东英势头更劲。
&esp;&esp;之前蒋天生一直觉得骆驼迂腐,只不过因其手下五虎得力才可以维持到今日地位。而半路杀出的奔雷虎耀扬倒让他有几分忌惮,屯门和观塘的失陷让他苦恼已久。
&esp;&esp;生番的位置暂时因为其带来的利益威望不能随意撤职,而观塘几乎是整个被东英吞噬,实际上现在洪兴只剩下十个区,油水更是大减。
&esp;&esp;所以与傻佬泰合作亦是无奈之举,但实则蒋天生也有私心。
&esp;&esp;虽说铜锣湾大部分都是洪兴势力范围,其实都是傻佬泰在背后掌控全局,加上陈浩南除了当打仔合适以外并无什么经商天赋,实际上铜锣湾大部分经营所得一半进了洪兴,另一半进了和合图。
&esp;&esp;光是老头子不用费心经营,每月入帐数目都极为可观,这一点已让蒋天生不爽许久,他一直在等待时机,想要将整个铜锣湾正真握在自己手中。
&esp;&esp;“挣爆最近如何?我上次听医生讲恢复视力的几率有百分之三十。”
&esp;&esp;“…唉,前天问过,那只眼算是废了,恢复不了。”
&esp;&esp;蒋天生似关切问道,而程泰叹了口气摆摆手,和合图头号金牌打手输给一个后生还瞎了一只眼,虽说拳怕少壮,但讲出去也着实丢人。
&esp;&esp;太子自幼习武身手不凡,作为战神也的确实至名归,不过他嗑了药神智不清,下手重伤自己的近身还是让傻佬泰觉得相当不安逸,连最近出行带的保镖都增了一倍。
&esp;&esp;即便近期两大社团合作紧密,但挣爆跟自己拼杀多年,自然是要为他讨个公道,而蒋天生也适时觉察到傻佬泰暗藏的不悦,虽说内心也不情愿,但明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当晚便对甘子泰实施严厉惩戒。
&esp;&esp;尖东由太子揸fit的一半地盘收入都作为挣爆后续的医疗费用,而再度堕入毒网的惩罚更甚,不论他是不是被陷害与否,碰了毒的事实无法改变,蒋天生直接让做事老成的肥佬黎暂管几个大档,几乎是让太子有名无实。
&esp;&esp;而太子虽心有不甘却也无从狡辩,他也没搞明白自己那日怎么就被冲动覆盖理智,酒水里的丸仔也不知是谁的杰作,只因丸仔几乎本港所有社团都在暗地里贩卖,追查起来根本如同大海捞针,最后他也只能成日闷在自己拳馆内蹂躏沙包发泄郁闷情绪。
&esp;&esp;两人一路走出主殿外,站在廊檐阴影中谈及进军大陆开设夜场和地下赌档的事,但程泰接了个电话听过几句后面色却一瞬间沉下来,只听那头他的情妇哭哭啼啼,说是大婆李美莲不知为何找上门去与她争执,两人肢体冲突间撞到小腹,现在已有出血迹象。
&esp;&esp;傻佬泰越听越鬼火,皱起的眉心拧成一个深陷的「川」字,简直可以用乌云密布来形容。
&esp;&esp;“泰叔,今晚我们在弥敦道酒家设宴竞拍开光圣物,你忙完就过来一起吃饭?”
&esp;&esp;见他挂断电话,蒋天生试探性问了一句,而程泰须臾才挤出一个僵硬笑容婉拒对方:
&esp;&esp;“多谢你阿生,我一把年纪经不得吵,先回家休息喇。”
&esp;&esp;似乎是觉察到那通电话的紧急,蒋天生心下也猜到几分,故作不好再多挽留的样子,一路恭恭敬敬将老爷子送出关帝庙。
&esp;&esp;时至傍晚,弥敦道「金宝海鲜酒家」人满为患,楼里楼外聚集众多社团成员,路沿边投币式咪表响个不停,泊车小弟行色匆匆忙忙碌碌,试图将挤得水泄不通的车道腾出一丝缝隙。
&esp;&esp;然而还有几辆冲锋车闪着警灯泊在附近,o记牛雄带着一班差佬在酒家内外驻守,谨防今天这个「大日子」随时有意外发生。
&esp;&esp;没多久,齐诗允下了一辆拉货的箱型车,几个清和的伙计跟着她带着几箱食材出现在金宝楼下
&esp;&esp;金宝的老板娘同自己阿妈在旺角花墟买花时偶然认识,就同她和施薇一样,颇有点相见恨晚的姐妹情深。
&esp;&esp;今天关圣帝诞辰,是全港大小字头都倾巢而出的日子,金宝是洪兴一早预定聚餐竞投圣物的酒家,但没想到准备充足还是顶不住这班古惑仔人数众多,原先定好的菜式临时又要再加几道。
&esp;&esp;无奈这时已经太晚,又恰逢传统节庆,很多菜市已经提早打烊,而洪兴的势力人尽皆知,他们这块也属于洪兴的管辖范围,若是得罪定会吃不了兜着走,最后,金宝老板娘只能想到今天休息半日的清和酒楼碰碰运气。
&esp;&esp;幸而清和向来习惯把食材准备充分,方佩兰接到电话后立马应承下来,齐诗允放工后还没来得及回家,便被阿妈火急火燎安排去了白加士街。
&esp;&esp;只是她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人出现在金宝,不知道的还以为黑社会改行做拆迁,要赶来把酒楼夷为平地。
&esp;&esp;带着几个伙计抬着食材进入大堂,金宝老板娘看到她就如看到救星般快要热泪盈眶,清点食材之余一直对齐诗允夸赞不已,口中连连致谢方佩兰。
&esp;&esp;会场内吵吵嚷嚷,尼古丁味道呛鼻,几十桌素质堪忧的古惑仔已经坐满,远处龙凤大礼堂正中摆满各种开光圣物,顶上一条横跨数米的绸缎长红,就是今晚热门竞拍品。
&esp;&esp;刚才正与老板娘说话,她并未留意嘈杂的背景音,当齐诗允正好要与中年女人告别时,听到场内又是一片热烈欢呼掌声,而她在这阵喧闹中,似乎听到了乌鸦的声音。
&esp;&esp;“———两万零一百!”
&esp;&esp;“———好!!!”
&esp;&esp;噼里啪啦又是一片鼓掌叫好,齐诗允好奇地往前走近了些,站在巨型镜面圆柱后观察,看到那时髦超前的后脑勺和美洲野牛般的雄壮背影,她果然没听错…
&esp;&esp;而乌鸦哥后方那张桌边,一头黑发身着黑衬衫的男人即刻引起她注意。
&esp;&esp;突然,手机短讯铃声响起,雷耀扬低头一看,是齐诗允发来信息:
&esp;&esp;「雷生,转过头活动一下脊椎。」
&esp;&esp;男人莫名惊诧,但也立刻扭头,那双眼在来往不断的人群中寻找她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