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愤怒,反而在他的眼眸里,生出了些欣赏,他大概是觉得西陆如今,其实也很好,至少证明他的这件作品,比天下任何的作品都要好。
但下一刻,那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抹去,他的眼眸里再也没有情绪,反倒是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只有一片虚无。
他既然创造了这样的一件作品,那么那作品的样子,就应该按着自己想要的样子生长,而不该有任何别的样子。
若是某天,他的这件作品变得不再是自己想要的样子,那么他就会毁掉它。
妖帝像一个最好的匠人,也像是一个最偏执的匠人,没有人能说服他,没有人能改变他,甚至也没有人能……阻止他。
西陆不说话,只是默默拔出了自己头发里的那根发钗,发钗缓慢变幻,最后变成了一柄纤细飞剑。
剑身细长。
妖族千年以降,也就眼前的西陆,真的练剑练出了个大剑仙。
感受着那不经意之间流出的剑意,妖帝并不在意,只是说道:“朕出王城的那一刻,便知道你和红袖给朕布了一个局,还算勉强,但朕从始至终都没有多想过,因为所有的局,其实都没有太多意义,只要足够强大,那么就不会被什么局困住。”
西陆说道:“父亲,你也太自负了些。”
妖帝听着这话,笑了起来,“朕本就举世无敌,何来自负一说?”
西陆想了想,说道:“这可能是您唯一的弱点了。”
话音还没落下,天地之间,便开始有剑意充斥其间,每一片雪花上,此刻好像都多出了一抹剑气。
更远处的风雪里,那些风雪不停地飘荡,最后形成了无数柄以风雪凝结而成的飞剑。
西陆提着那柄叫楼外秋的飞剑,在风雪里,她的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柄飞剑似乎在这个时节,有些不合时宜。
她已经不再害怕,但其实还是会有些紧张,不是因为对面要杀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只是因为,他实在是太过强大。
此时此刻,西陆忽然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剑,想着当初那缕剑气被陈朝引动而进入这柄飞剑之中,之后她走上了剑修之路。
现在想想,是不是在那个时候,陈朝就想过,有朝一日会有这一战呢?
西陆不知道,有还是没有,此刻都没有意义。
……
……
妖帝感受着这漫天的剑气,感受着那些藏在风雪里的锋芒之意。
他跟世间最会用剑的男子和女子都交过手,自然能感受得到,此刻西陆的这些剑气,比起来他们要差许多,但他此刻却是想着别的事情。
他虽然经历过一场大战,虽说此刻已经不再最巅峰之时,但他仍旧没有打算先出手。
他想先看看自己的这件作品,到底到了何等地步。
如果足够高,那么他大概会有些开心。
这世上到处都是无趣的事情,这件事却十分有趣。
……
……
西陆并不知道,她认为的生死厮杀,此刻在妖帝眼里,不过是一场大考,她只是很认真的调整着自己身体里的所有气息流动,她要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的时候,才有可能在这场战斗中,取得胜利。
她要的不是胜利,而是活下去。
既然自己要活下去,那么对面的人就要死。
深吸一口气之后,西陆已经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了此生最好,然后她便出剑了。
楼外秋在这风雪时节,带起了一抹不合时宜的秋意,在风雪里绽放。
秋意往往也代表着悲意。
这抹秋意,大多时候其实都是西陆带给对手的,即便今日的对手那么强,她也仍旧想要带给他。
妖帝感受着那些无形的剑意在自己四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自己涌来。
然后四周就响起了数道沉闷的响声。
像是有人将手中的大锤放到了地面上。
这些声音起得很突兀,消失得也很突兀。
但那些无形的剑意,此刻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轨迹,开始被迫朝着别的方向而去。
西陆默不作声,只是往前真正递出一剑。
于是,这场父女互杀,便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