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找到班房,魏征果然在。
他埋头在繁杂的公文之中,露出的头发已经花白。见到李承乾进来,他放下笔起身行礼,动作却显得有些僵硬,李承乾甚至听到骨头的噼啪声,这是上了年纪又伏案太久的缘故。
李承乾想起初见魏征的时候,现在的他明显苍老多了,带着厚厚的眼镜,脸上每一道沟壑都藏着疲惫。明明他才五十多岁,看上去却比大他几十岁的孙思邈还要老态。
李承乾暗叹一声,魏征虽然对阿耶苛刻了点,但的确是难得的贤臣良相。
正因如此他才不得不走这一趟。
李世民和魏征这些年相爱相杀,虽然总有争执,但总能求同存异,带领大唐蒸蒸日上,不怪能成为君臣相得的典范。
可还是那句话,魏征对李世民太苛刻了。
他几乎是全方位关注着李世民所有情况,上至国家大事、下至吃喝娱乐,稍有不对便加以进谏,若李世民不理还会多次进谏,有时候还会当众顶撞,常常气得李世民心梗。
自然,正是因为魏征这个脾气,这场关于纳谏的政治秀才会如此成功。
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李世民能容忍魏征五年十年,未必能忍十五二十年,普通人尚且会在忍耐中爆发,更何况是手掌天下权、高高在上的帝王?
李世民又不是什么很好脾气的人。
这几年李承乾冷眼旁观,李世民对魏征的耐心越来越差,虽然面上还是一切如常,私底下却常有抱怨之语,难保什么时候就要触底反弹。
李承乾不希望看到那一天,所以来劝一劝魏征。
他对魏征笑了笑:“魏卿案牍劳形,也该注意休息,不若与我一同出去走走。”
魏征点点头,叫来底下人交代几句后随李承乾一同出去。
班房附近有个小花圃,官员们劳累之时都喜欢来这里转一转,吹吹风赏赏花,还留下不少优美的诗句,李承乾和魏征便打算去那里走一走。
李承乾注意到魏征走路有些慢,双膝也微微屈着,皱眉道:“魏伯父的腿不舒服吗?”
魏征:“只是近两月略有不爽,多活动活动便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太医怎么说?”
魏征摇摇头:“一点小毛病,就不用太医看了。”
李承乾:“……太医隔几日就要到班房问诊,伯父没有让他们把过脉吗?”
“太医来的时候我或是在御书房,或是忙着差事不得空,所以不曾看过。”他倒不是很在意,“我这腿也就是有点麻,许是坐得太久的缘故,没什么大碍。”
李承乾眉毛皱得更紧,不赞同道:“您也太不当心了,您的身体不止是您自己的,也是阿耶和天下百姓的,必得精心才是!等会儿我让人请太医来,您可不要再推辞了。”
魏征无可奈何,只能应下。
此时他们已走到了花圃边,附近歇息赏花的官员见到他们二人纷纷行礼后远远避开,给他们留下说话的空间。
魏征:“殿下特意来班房寻下臣应是有事吧?可是为了三公主的事?”
最近魏征和李承乾的差事没什么交集,朝堂上的事也就那么几样,想来想去只能因为这个了。
前些日子三公主婚事那场闹剧,魏征是弹劾的主力军,虽然他自觉自己无错,但李承乾毕竟是三公主的兄弟,且一向待兄弟姐妹亲厚,想要替三公主说几句话也是应该的。
李承乾本来没打算说这个,但魏征既然提起,他也就问了:“魏伯父真心觉得此事是阿姐和青雀他们的错吗?”
魏征摇摇头:“几位殿下固然有错,但此事却是由王珪而起,错处最大的自然是王珪。”
李承乾笑了笑,这回答在他的预料之中,魏征虽然耿直,却不是是非不分的倔驴。
但他更迷惑了:“既然如此,魏伯父何必对阿耶和阿姐步步紧逼,却对王珪之过不闻不问呢?”
魏征:“圣上不是罚过王珪了吗?”
李承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