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和云宸确定好对策之后,便即刻向着极蜃海的方向行进。
在他们身后,青崖山的弟子们几乎出动了大半,同行的还有子曜和灵曜两位长老。见到当年这个被逼下青崖山的女弟子,子曜有些尴尬地对她点了点头,灵曜则是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凌虚宗来的人则是以平日里与王婉亲近的弟子为主,也有不下百人。但方逸白终究是有些不放心,还派了清虚这一位化神期长老跟着。除了两个大派以外,也有一些小派自发地派了人过来。王婉御剑之时回头一看,能看见自己身后穿梭在云层间的密密麻麻的人影。
云宸就在她身前不远处,两人从出发到现在,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喂,那位师兄。”
云宸飞得很快,王婉刻意加快了速度,才飞到云宸身侧,与他并肩而行。
“婉夫人,有什么指教么?”云宸直视前方,冷冷应了一句。
“不能换个称呼吗?”王婉打心底觉得现在的云宸实在有些讨厌,“你不喜欢方逸白,没必要连着我也一起阴阳怪气吧?”
云宸不为所动,两人就这样沉默着飞了许久,王婉才听见云宸似乎是低声说了一句:“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什么?”耳畔风声呼啸,王婉一时之间没听清。
云宸仍旧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地缓缓补充道:“当年你和师兄两情相悦,是因为临仙城一事方才分开,这个我明白;后来你又跟柳师弟相守多年,我同样祝福你们。但我唯一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你从妖界回来,不过短短数月,便嫁给了方逸白?我只是觉得奇怪,一个人怎么能做到如此薄情。”
王婉怔怔地听着他将话说完,越到后面,便越觉得脑子里有些嗡嗡作响。
她心底藏了多年的几道伤疤,被他这么一句话,一下子全部揭了开来。
她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把,难受到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呢?”她心里有很多词一闪而过,像是纷飞的雪片一般一团乱麻,但到最后,只是汇聚成一声冷笑。
“不知道。”云宸用同样的冰冷回答她,他思索片刻后,得出了结论,“慕强之心,人皆有之。”
王婉呼吸加速,几乎一口鲜血想要喷出来。
但她也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这么生气,无非是因为云宸这一句话,触到了她心里最真实的那一片逆鳞。
从一开始她能恢复修为,到现在身为掌门夫人,坐拥着天下最好的修炼资源,如果没有方逸白,她的修仙之路很可能也就停留在筑基四层了。
比起这些,她真实的动机,实在是太不引人注目。
这是世人质疑她的缘由,却也是方逸白信任她的缘由。
“你说的不错,我是慕强。”
王婉加快了飞行的速度,与云宸擦身而过:“但大敌当前,还请云掌门公事公办,莫要因私情误了大事。”
脚下的本名剑倾斜成向下的角度,王婉的身体穿过云层。白色挡住了几乎全部的视线,她索性闭上眼,任凭云间凝结的水珠将长发沾湿在额前。
极蜃海边界。
下了将近半个月的雨,终于在几个时辰前停了下来,地面上泥水松软湿滑,落脚之时便像海绵一般挤出一滩泥水,又在人离开之后形成一个个的小水洼。
被夷为平地的村落,就连残垣断壁也没留下几处,偶尔路过几处破败的屋檐,滴下的水恰巧落在王婉额角,是刺骨的冰凉。
王婉伸手将额前的水抹去,低头一看指尖,才赫然发现那水里竟参着一丝鲜红。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她抬头的时候,还是被屋檐上倒挂下来的半具尸体吓了一跳。
“此处应当刚刚才发生过一场战事,各位小心些。”
空气中血腥气带来的紧张感,让王婉很快从不悦的情绪里脱离出来。此时已然入夜,四周安静得连一声虫鸣也没有,就连身侧的草木也尽数凋敝——化神期修士的一招一式,都足以摧毁方圆十里之间的一切活物。
只有脚下一步步踩在泥泞中的声音。王婉能感受到鞋底的触感,随着血腥味愈发浓郁,而显得更加浓稠。
云宸在脚下结了个阵,用于探查周边是否有活物,但仅仅是在闭目冥思几秒之后,他便无奈地摇了摇头。
再往前的路程,几乎没有一个人说话,因为横在路上的尸体越来越多,他们需要格外小心,才能不让自己无意踩到残肢断臂。
那些尸体,先开始是平民居多,到了后来正魔两道的修士也多了起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身后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句:“是周师兄……”
紧接着,便是一阵悲泣之声。
王婉默默躲到了远处,她有些不忍心听见这样的声音。
但紧接着,偶然间的一个低头,她也在地上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面孔。
她甚至不知道此人叫什么名字,只记得他也很喜
欢吃膳堂陆师傅做的茶果子,有时王婉没赶上,他会将自己买到的分上一两个给她。
他嬉皮笑脸地说:“夫人不必谢我,来日救我一命就行。”
可是这几个茶果子,王婉永远也无法还给他了。
王婉以为,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她可以冷血,可以像方逸白一样为成大事而不拘小节,但直到看到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时,她才发现,自己好像做不到这样无情。
那些人,也是别人的师兄师姐,也是别人的“阿怜”。